这也历来是权力场上的规矩,谁得势,必须就要扫除异己,这是不变法则。
“林尚书,这种话,你还是去对陛下说为好。本王不想过多过问。”韩健冷声道。
林恪为难道:“可殿下,下官早些时候进宫去求见陛下,陛下……似乎是不愿见。只是派了太监出来传话,说是……此事让东王您来负责。”
韩健心中不由一笑,女皇不出来见,是因为昨夜“劳累过度”,正在休息。林恪这时候不识相去打搅,女皇能找个人出来传个话就不容易了。
韩健道:“林尚书,既然陛下有此意,那本王也不妨直言。林尚书难道忘了曾经这些人是如何对待你的?”
林恪一时沉默。
的确,在杨余登基之前,就已经开始扫除异己,那时候但凡不归附于时为监国的杨余的,都会被下旨问罪,甚至有的都被抄家。而林恪的几家族,也是在那时候失势的。只是林恪明智地选择随女皇到江都,才换来之后的功名显贵。
林恪道:“殿下,有些事……还是莫太计较为好。老臣下来,这两年来,洛阳变化太多,一些人也只是为势所迫才不得不违心而为,若然殿下这时将旧事重提,不免令一些人离心离德。届时恐怕难以为朝廷笼络人心。”
韩健冷冷一笑道:“看来林尚书倒是想以德报怨?林尚书既然只想说这些,便请回吧。今日陛下会在烨安阁召见大臣,那时候林尚书再提也不迟。送客!”
韩健实在不想跟林恪多说。
林恪在韩健看来,本就不属于同一阵营,现在林恪来求情的,也都是曾经杨余的帮凶。这些人,韩健是不想跟他们过多计较,但若是不计较,如何树立权威?如何令以后再无人敢轻言背叛?韩健想,就算不是抄家灭族,至少也要抄没了这些家族的财产,让他们知道这世道的艰辛。
林恪显然不愿走,这时候,旁边那一直不说话的“公子”却突然跪下来,行礼道:“东王殿下在上,在下恳请东王殿下念在洛阳稳定之上,放过洛阳各大世家。”
韩健看了这人一眼,心说这还是来个人带恳求的,难道不知道他脾气不好,最见不得被人这么哀求?
“林尚书,这是怎回事?”韩健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公子”道。
“殿下见谅,这堂侄不太懂事,还请殿下不要见怪。还不起来?”林恪也没想到自己带来的人会这么直接下跪哀求,紧忙说道。
那“公子”这才缓缓站起身,却不抬起头来。韩健抽了一眼,发觉这“公子哥”的确并非是男子,而是女扮男装,至于是洛阳哪个世家的女子就不好手。但她前来的目的就简单,应该并非只是哀求一番。
林恪见韩健脾气不好,紧忙道:“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会去跟令尊说!”
“是,伯父。”女子说了一句,转身而去,到外面,便有侍卫送她出门。
等人走了,林恪再次告罪,韩健道:“林尚书,你实话实说,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唉!”林恪叹口气道,“殿下也看出来了?这是……宁尚书家的千金,宁尚书的事,殿下也该有几分了解吧?”
“嗯。”韩健点了下头。
林恪口中所说的“宁尚书”,是杨余的股肱之臣礼部尚书宁原。这宁原帮杨余登基为帝,而且之后官位显赫,一直到了太师的位置。但因本身杨余只是利用之,而未真正重视,因而在北逃时,甚至连对宁原连个交待都没有,以至于宁原到头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遗弃了。
而昨日的皇宫赐宴,有几人称病没去,其中包括了宁原。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就算是女皇仁慈,会放过一些家族,但像宁家这样帮杨余篡位的大臣,肯定是不会放过。
“殿下,其实下官也是有苦衷?这宁尚书之父,乃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之前下官往江都,宁尚书又暗中帮忙,眼看宁家要轰塌,要是下官不帮这忙……总归是忘恩负义……”
韩健没想到林恪这时候还表现出他的仁义。
韩健拍拍林恪肩膀,道:“林尚书尽人事便可,有些事,强求不得。本王这就要进宫去面圣,一起?”
“老臣……愿同往。”
林恪之前去见女皇没见到人,这次韩健要进宫面圣,他心想怎么也该见到女皇本人。
而在进洛阳的行程安排之中,就包括今日女皇在烨安阁见大臣的事。女皇面见大臣,算是礼节上的接见,同时也是女皇问政的时候,为了向外宣示女皇已经归朝,一切都恢复以往。
但韩健知道,这也不过是过场,今天商定的主要事情,还是一些主要事宜,一来是军事,二来便是关于赏罚的问题。赏自然没洛阳这些旧权贵什么事,但罚就与他们息息相关。韩健相信这时候,一些洛阳的旧权贵肯定也在走动,试图找人来为他们说项,而今林恪便是这么一个说项之人。
韩健与林恪一同出了东王府,韩健远远见到一些人见到他出来,像是有些避忌,便猜想也是前来拜访他的。
而今他在东王府别院下榻的消息已经传出,一些大家族眼看自己要穷途末路,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知道东王不好惹,现在也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人看看能否与东王拉上关系。若是跟东王府拉上关系,到头来就算是女皇那边要追究他们叛逆之罪,也能得以化解。因为谁都知道,而今东王府的权威要在朝廷之上,连女皇要拜宗庙,也会带上东王,便说明如此。
韩健直接上马,与乘轿的林恪一同往皇宫方向而去。
到皇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这些官员官品都不太高,一些杨余所提拔的大臣,都有意晚来。个个都怕在烨安阁被女皇当场清算,能晚来就晚来,能不来就不来。
“东王殿下。”
韩健下马,不少人迎上前来行礼,其中不乏趋炎附势之徒。
韩健只是拱拱手算是回礼,道:“诸位同僚,本王要先去进宫面圣,你们也收拾一下,进宫去。”
“是,是。”这些人应着,目视韩健进宫,不少人又愁眉苦脸起来。
林恪跟在韩健后面,却不时回头看宫门口的方向。
韩健没回头,也知道林恪在顾念什么。
“林尚书,这些事,随其自然的好。你越帮,可能会越忙。”韩健脚步不停,头也没回说了一句。
林恪笑了笑,继续跟着韩健脚步。路上遇到宫人,都向二人行礼。
以前林恪只是个空头的东阁尚书,半个首辅大臣,但现在回到洛阳,他的地位可就不一样,在军事上他自然一概不能过问,但在行政上,除了韩健和女皇,再下面就数他的官最大。
到烨安阁,整个院子里仍旧很冷清,只有两名小太监在打扫宫院。韩健到烨安阁门口,往里看了看,女皇应该是还没过来。
韩健看了看日晷,已经是快到午时。杨瑞这一睡,便到中午还没醒,韩健猜想应该是杨瑞身体昨日折腾的不轻,再加上杨瑞说过她身体不好需要调理,多半是要到午后才能起来。
“陛下应该是还没过来。”
林恪也看了看,说道。
“嗯。”韩健道,“林尚书,那我们就在此等等?”
“是,是。”
这时候,零星有几名大臣已经在太监引领下到了宫里来,也到了烨安阁前的院子里。这些人脸色都很好,因为都是跟东王府大军一起进城的,他们很快将会加官进爵,自然神情轻松。不过先进来的这些,也包括一名起色不太好的,韩健看了一眼,也并不认得。
“殿下,那便是礼部宁尚书。”林恪见韩健注视着那中年男子,随口说了一句。
“哦。”韩健点点头,这时候宁原已经往这面走过来。
“老臣见过东王殿下,林尚书。”宁原一过来,便行礼道。
林恪笑道:“宁太师太客气了,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林恪的热情,并未得到宁原的回应,而这时宁原则在打量着韩健。因为现在韩健是关乎到他家族生死存亡之人。
“林尚书,您这声太师,老臣可担待不起。”宁原突然冷声说了一句。
林恪的笑容僵在当场,无奈道:“宁兄见谅,我……失言,失言。”
因为宁原的太师是杨余给他封的,虽然在女皇回到洛阳之后,曾有言在先,一切照旧,但这种官爵宁原倒是宁愿没有的好。被林恪这一说,反倒是他觉得是林恪加以奚落,加上之前他让女儿去找林恪找东王求情无果,因而对林恪也有几分成见。
“宁尚书有礼了。”韩健拱拱手,“无事的话,本王先进去等陛下。”
在场这么多人,若说谁有资格可以先进烨安阁去等圣驾,也只有东王韩健一人。
林恪正觉得被韩健遗弃,自己与宁原之间无法独处。韩健招呼一声道:“林尚书,一起进去吧。”
韩健迈出两步,却听宁原道:“东王殿下请留步,老臣有事与您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