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早就猜测,冯己如此番换卷,凭的应是与行贿考生约好的“关节”来辨认答卷。如此他便想,若是能将这关节舞弊之证塞到蔡飏身上,那冯己如犯下的事儿也就能栽在蔡飏身上了,到时候事情败露却无需冯己如认罪,冯己如更该会千方百计帮裴钧坐实这栽赃。
“关节”原指考卷成文每一股的承接,可用这承接处的字句贿官作弊的事情多了起来,这词儿就不再是原来的意思了,而变成了言明了何字开讲、何语承题、何话大结的暗号。
考生按照约好的字句关节作好文,受贿的官员辨认卷纸就无需拆去弥封、无需识别笔迹,只用看卷内的作答是否符合约定,就可寻出试卷动手脚。而冯己如为官多年都在礼部上下做事,虽官位常年不怎变动,但早也算是深谙科考行事之理,所以早在出题后便匆匆赶往礼部重新归置试卷,为的应是叫他想动的卷纸排在特定的顺序,这样就能在阅卷人抽签后,通过摆放与分发算出那卷纸在哪一号阅卷人手中,从而找到那人行买通之举,省时又省力。
难只难在,阅卷人和出题人一样,都是宫里定下的,在阅卷官前往惠文馆的头一晚才会告知,而所有阅卷官员到惠文馆之前,除了主副考官,更是彼此都不知谁是谁。故冯己如若想要从阅卷人处提前将行贿考生的卷纸变为荐卷、再安排好卷纸荐来他此处,就只能待入了惠文馆,再临时行事。
那厢冯己如已快步走到了外院阅卷人的住处。因他是今科副考,一众差役也并未惊奇他来了,只当是来指派事务的。
冯己如先装模作样责问了两句阅卷甚慢,说今日必要呈上些好卷云云,稍后便暗地使银钱让相熟的馆役透露了前一日抽签的情形,从而算出了他要照顾的卷纸分去了何人手中。
而阅那卷的又恰是个礼部主事,冯己如便找了个公事的由头,叫了那主事去一旁竹园里,一面擦着额上细汗,一面打赏了周遭几个侍卫、驻役,说要提前吩咐一二放榜录贡之事,此乃朝中机密,望能回避一二。
侍卫、驻役拿钱闭嘴,远远绕开去,冯己如眼见他们走远,便张口许给那主事二百两银子,要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主事是礼部的主事,冯己如是礼部的侍郎——且不说主事不敢违逆这顶头上司的要求,只单说这二百两银子只为他简简单单荐上一卷、换下一卷,到底也是个容易钱。而一朝上下都在贪、都在乱,这银子还是他上梁不正的顶头上司送来他跟前儿的,他又凭什么要同这送来了嘴边的银钱过不去?自然半推半就地应了。
冯己如见此,便掏出了写有关节的字条来,低声嘱咐那主事道:“那学生原也有些才学,只求中个贡生,不求进士,中了榜也绝不会扎眼,你就小心些看着办,无需惊怕,好处是少不了你的。到时送上来的卷子,你一定要想法子放在乙箱里,这样抬来馆中才归我手下,记住没?”
主事接过那字条,哎哎点头。冯己如眼见妥当,便不作耽搁地往来处折返。
主事待冯己如走远,仔细记背下那字条上的关节,收入袖中便往阅卷房去。可一进门,他竟见自己的阅卷号房里已然坐了个人——
此人正是今科主考、他上司的上司,礼部尚书裴钧。
主事腿一软扶着门框,还未来得及见礼,裴钧已和气地向他笑道:“冯侍郎方才吩咐你事务了罢?说什么了?”
主事立马知道是冯己如行踪败露,叫裴钧察觉了所为,此时已心头击鼓、脑袋发懵,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立马招了:“禀大人,冯、冯侍郎让下官荐一卷子……说要放乙箱里过给他,还给、给下官送、送了份儿关节来,下官也是听令——”
“什么样的关节?”裴钧好整以暇坐在他阅卷桌边,向他伸出手道:“来,给本院看看。”
第58章其罪四十三·栽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