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太白金星一怔,脸色顿时微微变了变,直起腰板似笑非笑道:“看来,花果山一战,战功没见着,李天王却与罪将天蓬结下了颇深的交情啊。想那天蓬,犯下动情案在先,滥用瘟毒祸害众生在后,如今又抗旨不尊……如此一人,若不惩治,往后天庭还何以服众?若是此时派兵,岂不形同认可了天河水军抗旨一事?李天王与天蓬这份友情,当真是难能可贵啊!”
李靖拳头微微紧了紧,脸上笑容依旧。
“星君言重了。李靖有此一举,当真只因那花果山妖众势大,恐危及天庭社稷,才……临行前,李靖已见过天蓬,将他狠狠叱责一番,如今他也悔恨不已,只等着战事一结束,即刻返回天庭请罪。星君看,是不是就先放下此事稍后再议?也免得因那天蓬一人之错,累及天河水军上下,危了我天庭三界一统的大好局面,因小失大啊。”
“哼,何谓小,何谓大?”太白金星高高仰起头,捋着长须道:“剿妖‘大’,天庭的颜面、天条的威严难不成就是‘小’了?长此以往,天庭还如何统领三界?区区妖孽就能危及天庭?哼,只怕,纵容了天蓬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吧?那天河水军上下皆只识天蓬元帅,不识玉帝天条,便是尸骨无存,也是咎由自取,有何可惜?若是天王今日寻长庚便只为此事,请恕长庚就此告辞了!”
说罢,太白金星起身便要走。
李靖连忙拦下道:“星君稍安勿躁,花果山之祸,还请容李靖细细道来。”
那太白金星见状,却是拂袖转身,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无奈,李靖只得拱手道:“临行前,李靖已与天蓬磋商过,若须为此付出些代价,我等必不吝啬。此,也可见天蓬悔过之心。剿妖之事实乃刻不容缓,还请星君指点一二。”
“哦?”太白金星嘴角微微上扬,淡淡道:“他真这么说?”
“李靖不敢妄语。”
太白金星淡淡笑了笑,点头道:“若他真是有心悔改,要长庚支持增兵一事,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
一份竹简放到了天蓬的桌上,营帐之中,一片死寂。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他们要我们承认瘟毒一案,立下认罪状?”
“瘟毒之事分明就是花果山妖猴搞的鬼,此事任谁都看的出来,如今竟要赖到我们头上,实在可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早说那李靖不可信了!”
“这分明就是李靖的诡计!那李靖一直记恨增长天王一事,时刻都想着要报复我们!元帅,您万万不可立下此状啊!此罪一成,我天河水军万劫不复啊!”
“从来就没有‘我们’,只是‘我’。”天蓬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我下令用的瘟毒,诸位,只是听令行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如同一记惊雷,将小小的营帐划出了两面,一面是生,一面是死。
所有的天将都怔住了。
许久,天任扬起大氅单膝跪地,一拳重重击打在自己的胸甲上,高声道:“元帅,我们不用他们援军,我们上下齐心,一定可以铲平花果山的。他们有大量妖怪增援,没关系,我们也可以去掳些人来!”
“是啊,元帅,昆仑山不让征兵,我们自己教,全部教行者道,几年可成军!天庭不给丹药,不给兵器,我们自己炼!就算战舰我们也可以自己造!我们一定可以赢的!”
“元帅,这罪认不得啊……”老将天辅微微颤抖着说道。
所有的天将,一个个怔怔地望着端坐桌前一身血渍的天蓬。
他没有回答。
低着头,睁着那双布满血丝微微发红的眼,天蓬凝视着掌心处那块璞玉,入了神。
恍惚间,他仿佛望见了月树上的那一朵红花,望见了满山遍野的铮铮铁甲,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他淡淡地笑了笑。
就职时的誓言,答应的事总归是要做到,尽了忠,也就履行了永世的诺言,只可惜累及了那么多的兄弟。
现如今,只希望赢了这场战,有一个好的收场,讨回那些被收取的魂魄,让他们下一世都能投一户好人家……
就在那营帐外,百里的范围内,厮杀还在继续。
这些战斗在一线的天兵身穿银色铠甲,拍打着羽翼在鲜血中往来,躲避流矢,在这一场不被天庭认可的战争中奋战不休。
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他们享受不到人间的香火,他们没有仙籍,分不到蟠桃,没有长生不老,也望不见辉煌明天。
他们只是一般的修仙者,或者说,一个坚持自己信念的人类。
他们不应该就这么战死在这里,永不超生。
天蓬缓缓咬紧了牙,攥紧了手中的璞玉。
微光之中,那冷峻的脸庞,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