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1 / 2)

树梢月弯, 夜色似浓郁得化不开。

杨德踌躇了下,才上前小声说:“夜深,皇上该休息了”

一缕烛火被笼在灯罩中, 封煜撂下手中的笔, 疲乏地揉了揉眉, 他靠在位置上,闭目养神许久,帐内静得杨德以为他不会说话时, 忽地听见他说:

“杨德——”

杨德忙应声,可封煜就是抿起唇,不再开口, 脸色沉淡,似在想些什么。

顿了下,杨德不知他是何意, 只好自己低下头,低声询问:

“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自从江南行后,皇上这般废寝忘食处理政务的情形, 杨德只见过一次, 便是那次皇上撞见钰修仪和韩大人在江府。

如今是第二次。

封煜敛眸, 他修长的手指弯曲敲点在桌面上,他似随意地问:

“若是女子对其夫君纳妾, 丝毫不在意, 你觉得这是为何?”

夫君?纳妾?

杨德惊得不敢抬头, 皇上不会无故问起这话, 而能让皇上问出这话的, 现在也只有一人。

可这话叫杨德如何回答?

不在意你纳妾, 是因为她也不在乎你。

这话, 他连在心底过一遍,都觉心惊胆跳,哪敢说出口?

若是杨德说,皇上未免过于……矫情。

若论平常人家身份,钰修仪也不过就是妾,顶多是得宠的贵妾,这般身份上,说句不好听的,她有甚资格插手皇上是否纳妾一事?

虽说皇上不是纳妾,而是晋升旁人位份。

钰修仪的做法本就是没错的,若是放寻常人家,还要被夸一句守本分。

可谁叫这位是皇上?他觉得不舒服了,那必然就是旁人的错了。

他久没回话,封煜拧起眉,沉声:“嗯?”

杨德与钰修仪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自然不会说她不好的话,念着之前那次他擅作主张收了沈贵嫔的食盒,而钰修仪对他轻拿轻放的恩典,他犹豫了下,才低声说:

“皇上是在说钰修仪?”

封煜顿时沉眸看向他,似有些恼怒,杨德涩缩了下脖子,才抖着胆子说:

“依奴才看,倒并非是钰修仪不在意,也许是怕惹了皇上厌烦,才故作这般姿态。”

帐内静了静,封煜脸色恢复平静,许久,他轻嗤:

“她也怕惹朕厌烦?”

杨德讪笑,心底却嘀咕,果然世人总是会去相信自己想听的话。

但他脸上笑盈盈地:“不然修仪主子何必大费周章地折腾陈大人?可不就是在发泄不满。”

封煜收回敲在案桌上的手,对杨德的话信了几分。

许是他想岔了,的确如杨德所说,若非不高兴了,怎会故意折腾。

他轻摇头,有些无奈:“她倒是越发没规矩了。”都敢折腾朝廷命官了。

杨德低头,说着昧良心的话:“钰修仪就是好奇心重了些,也多亏有皇上宠着,才能叫钰修仪这般舒心。”

没规矩,还不是他惯出来的。

钰修仪折腾陈大人时,也没见他出来拦。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他身为奴才,除了主子身体安康外,最主要的就是讨主子欢喜,自然是主子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

封煜斜了他一眼,冷哼:“你今日怎这般向着她说话?”

杨德忙叫屈:“皇上这可就冤枉奴才了,奴才的话句句真心属实!”

封煜懒得与他计较,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最终还是起了身。

“去看看钰修仪。”

封煜每日还需处理政务,偶尔要见朝臣,是以后妃的帐篷住处离他的帐篷还是有些距离的。

围场靠着湖泊而建,不算大的湖泊,有一支流凸出来,封煜要去阿妤帐篷的话,必要经过这处湖泊。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树,树影婆娑,封煜抬眼看去,除了火把照耀处,皆是黑暗笼罩。

忽地,封煜脚步顿了下,他似隐约听见些许箫声,颇为轻灵。

越走近,他就看见在树影湖泊边轻盈舞动的女子,她手中持着玉箫,皎月荧光下,似是九天之上的仙女般。

封煜停了下来,他眯起眸子,倏地笑了声。

杨德隐约听见,低头缩了缩脖子。

他虽不知晓那是何府上的女子,但能在此时以这般姿态出现在这里,什么目的,已经昭然。

此时不过便看皇上可否看得上。

但一般而言,佳人投怀送抱,哪会有人愿意拒绝,总归就是收了,放在后院罢了。

可,杨德心底却为那个女子点了蜡。

皇上看似不重规矩,对钰修仪偶尔的冒犯和没规矩都一笑而过,甚至还颇有些乐在其中。

但其实他甚是不喜乱规矩的人,因为若是有人样学样,对他来说,都是麻烦。

钰修仪,不过是他看上了。

或者换句话说,他喜之,则能将人捧在手心,不喜之,便是说句话,他都嫌弃其聒噪。

箫声忽地急促,那女子抛出宽袖,如腾云驾雾般翩翩跃起,又轻盈在封煜不远处落下,旋转衣摆成花,渐渐停下,最后盈盈弯身,无声垂下修长的脖颈。

似是无声邀请,任君采撷,皎洁月色下,甚是撩人。

杨德偷偷去看皇上神色,果然,就见皇上漠着脸,平静地看着那女子。

女子的惊鸿一舞,没在他心底掀起一丝波澜。

铁石心肠,莫过于此。

半晌,封煜终是不耐地拧眉,他凉着声问:“你是何人?”

女子垂着头,保持行礼的姿势,动作甚美,也没有丝毫不稳,刚刚那支舞似耗尽了她的力气,她说话时不自觉就带着丝颤音:

“臣女周若清,拜见皇上。”

这声一出,即使杨德这没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此情、此景、连带眼前这女子,都堪称绝色。

封煜拧着的眉未松,周?

又是周家女。

他眉眼冷了冷,他给了淑妃死后的恩典,是看在小公主的份上,而不是叫周家借此生出妄念。

他原还未想起来,直到周若清说了她的姓,封煜才想起,刚刚那舞倒是颇有些眼熟。

五年前,他初登基,万寿节那日淑妃正是凭借此舞,晋升为四妃之一的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