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 / 2)

残次品 priest 2704 字 15天前

“酒瓶剩下了,在那呢。”陆必行连忙抬手一指,“废物利用,改善机甲内枯燥的生态环境。”

林静恒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飘着一排透明的酒瓶,瓶中装满了植物营养液,里面泡着荧光草,这种转基因的观赏性植物非常好养活,往密封的营养液里一泡,三年五载都不死。小小的叶片在瓶中均匀地舒展着,碧绿的荧光随着悬挂的瓶身轻轻摇晃,仿佛暮夏之夜、腐草为萤。

酒柜上照明的微光打在林静恒脸上,像是给他刷了一层滤镜,脸上蹭的灰、下巴上沾的血迹,还有隐隐不大耐烦的脸色都被滤下去了,像是陆必行多年前在画册上看见过的人。

陆必行不知怎么,脑子临时短路,脱口说:“将军,送你。”

说完,他立刻回过神来,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感觉这话说得着实不像人话,因为他这种行为不属于借花献佛——他把佛祖的后花园都给薅秃了!

好在林静恒没打算跟他一般见识,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林静恒说:“心领了,不过头顶一片绿我还是敬谢不敏,赶紧拿走滚蛋。”

陆必行:“……”

“对了,”林静恒脚步一顿,“医疗室在那边,你先把身上的非法芯片取出来。”

本打算过来找事的独眼鹰远远听了个话音,脸色一变:“什么芯片?”

陆必行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心口突然一滞,涌起某种强烈的抗拒,强烈得不像他的性格,仿佛心里关了个外来的猛兽,被这一句话激怒,暴躁地咆哮起来:“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力量!”

林静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陆必行碰到他冰冷的视线,好像被一碗凉水当头浇下,他悚然一惊,心想:“我一个开学校的,要那么大力量干嘛用?”

“唔,这就去。”陆必行隐约感觉到那枚芯片的危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那你俩可别再动手了,不然我拉不开架了。”

独眼鹰现在听见“芯片”俩字就过敏,陆必行还没嘱咐完,就被他老人家叽嘹暴跳地搡进了医疗室。

林静恒背着手目送他们进了医疗室,心想:“强成瘾性。”

方才在空间站上,他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毒巢这个原本属于第八星系的小邪教组织会臣服于域外海盗,而且是从里服到外,无人质疑、无一例外。

人类从远古工业革命……甚至更古老的农业革命开始,就逃脱了自然选择的进化过程,追逐快感像是写在基因里的癌。伊甸园奠基之前,关于其成瘾性的争论整整持续了半个世纪,后来通过严格的监管立法才得以试运行,到如今,伊甸园是否有成瘾性已经没有意义了——它和喘气、吃喝一样,成了生存要素之一。

可是伊甸园毕竟是处于监管中的,这种野路子芯片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这东西是只存在于第八星系,还是已经悄无声息地流入整个联盟了?

林静恒把机甲驾驶舱开辟成一个单人的休息室,缓缓地坐了下来。湛卢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地扣在他胳膊上,像个普通的装饰品。

此时的湛卢只是个机甲核,毕竟不是完整的机甲,帮陆必行挡能量刀的那个防护罩几乎耗尽了他的能源,此时只好借助机甲的能量系统慢慢充电。

没有湛卢,林静恒没法和白银九联系。

好在他也不可能带着一群闲杂人等踏上未知的旅程,正好要把这些人安全送回北京星,倒是也不着急唤醒湛卢。

而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林静恒隐约有种失控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将自己沉入到机甲的精神网。

连接精神网让斗鸡脑震荡昏迷了一路,然而对于已经习惯了这种连接的林静恒来说,这是一种休息方式。

沿着既定航线回航的机甲,此时精神网十分平静,细微的波动收集着周遭的信息,林静恒的意识随着精神网扩散到无边之地,心率在缓缓往下降。

他时常会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安静下来,像沉入海底的鱼,静静地消化一切。

整个机甲里,每一个角落都在他的感官范围内,只是音量降低了许多,不让他觉得那么吵了。

林静恒看见陆必行已经取出了芯片,芯片离开他的一瞬间,身体就遭到了加倍反噬——重重磕过地的膝关节粉碎,被毒巢的武装分子攻击过的双臂顿时脱开,全身多处骨折,独眼鹰心疼得上蹿下跳。好在时间不长,都是外伤,机甲上的医疗系统处理起来很快。

而护理室里,陆必行的四个学生每人得到了一针防眩晕药,药起效很快,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四个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怀特说:“虽然回去得写一打检查,但是我觉得值了,有这经历,就算将来移民第七星系,也够我吹上一辈子了!”

另一个男生——也就是斗鸡说:“也不知道咱们将来还分不分学院,如果分,我一定要选机甲操作,太刺激了。”

“差点把你刺激死。”薄荷凉凉地说,“哎,书呆子,你移民之前把尾款给我结清啊。”

“咱们现在已经是生死之交了,可是你只看重我的钱。”怀特叹了口气,“话说回来,咱们学校不是有奖学金吗,你们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要养家糊口,”薄荷沉默了一会,“我是孤儿院的,去年院长拿着钱跑了,孤儿院也散了摊子,撂下一堆小崽,没办法,我们几个大的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试一试,看能不能弄来钱,不行……不行再各走各的,让那些小崽自生自灭。我在黑市上卖过东西,给人私改过武器,都只能赚一点钱,听说机甲设计最赚钱,所以来碰碰运气。”

黄静姝独自躺在护理室里,有些不合群,这时,插了一句:“移民也没什么好的,哪都一样。”

几个学生想起她是空脑症,知道她家恐怕是从别的星系来的“失落者”,一时都没敢接话。

沉默了好一会,薄荷刻意打破尴尬,对怀特说:“哎,书呆子,你不是有钱吗,出个价,回去我替你写检查。”

几个青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起来。

“等回学校……”

林静恒没再往下听,他透过精神网扫过黄静姝倔强的脸,想起了她的名字。

静姝。

“嫁给格登家的人,等于嫁给‘管委会’,你想清楚,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好歹我还没死。”

“我是自愿的,哥哥,嫁给管委会有什么不好吗?”

她叫“哥哥”的语气,听起来和称呼“阁下”、“先生”一样客套礼貌,说话时不看他的眼睛,目光停留在他下半张脸上,未语先带三分笑,问一句才答一句,好像这个亲哥哥只是个陌生男人。

他记得自己被陆信领走的那天,小小的女孩在后面追着车,一直追到车子飞上空中轨道,她仰头时摔了一跤,机器人和保姆大呼小叫地扑上来把她带走,林静恒看不清她是不是哭了。

那么久远了。

几十年过去,他都不大记得那小女孩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