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男孩上楼去了,黄海靠在大槐树下,急促地点起一根香烟。袅袅的蓝色烟雾中,他想起了谷秋莎的尸体。
她死后三天才被发现,房间里发生了漏水,邻居报告物业才强行开门。尸体倒在门后玄关内,脸朝下四肢伸展,地板上全是漏出来的水,把谷秋莎浸泡得有些水肿。致命的伤口在背后,几乎直接刺破了心脏。现场并未发现凶器,显然已被凶手带走。谷秋莎屋里有些现金,却一分钱都没少,包括某些贵重物品。她身上的衣服也算完好,更无被性侵犯的迹象,既非劫财也非劫色,最大可能是仇杀。
凶手对现场处理得很干净,没留下什么指纹与毛发。电梯监控没有拍下来,凶手是男是女也无法判断,只能判断死亡时间在三天前,也就是谷长龙追悼会的那天。黄海分析凶手是爬楼梯上来的,等到谷秋莎回家开门的刹那间,跟在她背后冲进去一刀毙命。
最无法接受的是,就在凶案发生前几小时,他还跟死者在殡仪馆见过一面。那是她父亲的葬礼,一个女人最悲伤的时刻,黄海本想来安慰她的,没想到送了她最后一程。他清晰地记得,谷秋莎当时所说的话:“还剩下一个我,大概也离死不远了吧?”
果然,她提前判处了自己死刑。
对于一个资深的刑警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紧接着这句话,谷秋莎又提醒他要留意司望这个孩子。
第二天,黄海再次来到长寿路第一小学门口。
等到司望孤独地走出来,他就拦在身前说:“今天,我送你回家吧。”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小子,你应该知道,谷秋莎与谷长龙都死了,我担心你也会有危险,懂了吗?”
他粗暴地夺过男孩的书包,沿着大马路往前走去,司望像犯人被警察押送无力反抗。
“他被警察抓起来了吗?”
几个小学生纷纷窃窃私语,司望解下红领巾,抱怨了一声:“对不起,请不要当着同学的面来送我,他们会以为我是坏小孩的。”
“走自己的路,让鬼去说吧。”
“案子破了没有?”
“你说的是哪桩案子?”黄海回头盯着他的眼睛,“我会亲手抓住那个混蛋的!”
路过常德路上的清真寺,有人在卖烤羊肉串,司望停下来都要流口水了。黄海警官买了十串,分给他四串说:“你还是小孩,不要吃太多,当心拉肚子!”
他大方地吃起羊肉串,神情也轻松了不少。
“小朋友,你吃了那么多,不怕吃不下晚饭吗?”
“没关系,今晚我妈妈要在外面上班,我会用微波炉转一转冰箱里的饭菜吃。”
“那你爸爸呢?”
其实,黄海是明知故问,他早就调查过司望一家的底细了。
“我爸爸--他在四年前就失踪了。”
黄海郑重其事地说:“司望同学,今晚你来我家吃饭吧。”
“不要,我还是自己回家吧。”
“跟我走!”
这是命令式的口气,黄海就住在清真寺附近,一栋老式的高层建筑,几乎紧挨着派出所。
他背着书包打开房门,迎面一股酸霉的气味,立刻红着脸说:“嘿嘿,不好意思!”
这个男人笨拙地开窗通风,收拾乱糟糟的客厅,餐桌上全是方便面杯,烟灰缸里密密麻麻塞满了烟屁股,显然家里没有女人与孩子,典型的中年单身汉。司望在陌生人家里分外小心,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坐下。警官打开冰箱,给他倒了杯牛奶,男孩客气地只喝了一小口。他又打开电视机,正好是小朋友节目,《名侦探柯南》中的一集。
他在厨房折腾半天束手无策,最后还是打开冰箱拿出一包面条,还有速冻牛肉,傻笑着说:“小子,我给你煮牛肉面好不好?”
十分钟后,当电视机里柯南用针打昏了毛利小五郎,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到了餐桌上。
说实话,黄海下的面条还不错,也可能是他在厨房里唯一会做的东西。
当司望把面条吃得一根不剩,把面汤都喝光时,黄海带着奇怪的微笑看着他。男孩惊慌地站起,却被黄海按下去:“吃饱了吗?小子!”
“饱了,都打嗝了,你不吃吗?”
“我不饿。”
他的声音如从缸底发出般沉闷,房间里的空气也变得僵硬。司望局促地抓着衣角问:“警察叔叔,世界上真的没有你抓不到的坏人吗?”
“当然。”
“你敢发誓?”
“我--”黄海警官刚要点起一根香烟,又塞回到烟盒中,“但有几个例外。”
“杀人案?”
他的目光变得冰冷而可怕:“问这些做什么?”
“我在想,你接管苏州河边的尸体案,以及谷秋莎与谷长龙的案子,会不会跟你过去没破的案子有关?”
“你一个小学生,干吗要知道那么多?”
司望不跟他客气了,背起书包要往外走,黄海拦住说:“等一等。”
“天黑了,妈妈说不能随便去陌生人家里的。”
“你是哪一年生的?”
“1995年12月19日。”
“嗯,从前没有破的两桩案子,发生在你出生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