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彤平日里也是端庄有度的,又是齐景焕身边的贴身四女官之一,整日板起脸来训导底下的小宫人,底下小宫人见着了她哪个不是跟老鼠见着了猫似的,可齐景焕却知道这丫头有多难缠的,有一次太后被先帝禁足,宫权交给了林贵妃掌管,他那时候经常溜出宫去玩耍,对外就说是病了,这点小把戏自然瞒不过林贵妃,为了捉他的把柄到先帝那去告状,亲自带了御医过来要给他诊治,可急坏了一宫的小宫人,连当时宫里的管事女官都没了法子,不敢顶撞林贵妃,关键时刻就是这丫头挺身而出,跪到林贵妃面前一通哭诉,说林贵妃心地善良,关心殿下,亲自带人给殿下治病,林贵妃一番良苦用心,无奈殿下重病之中,恐怕见着了林贵妃病情又要加重,他那会不喜林贵妃是放到了台面上的,也不怕人知道,她就这么直接将此事哭诉出来,哭的连御医都不敢进去了,这若是殿下见着林贵妃病情加重,到时候陛下不怪贵妃,他这个御医也逃不了干系啊,虽说都知道是假的,里头连个殿下的影子都没有,可就是没有人敢进去,这些也是齐景焕回来时才听当时的管事女官说起的,他也没料到平日里一声不吭的碧彤哭起来那么厉害,把林贵妃都吓跑了,可是这招用在敌人身上大快人心,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就不怎么爽快了。
碧彤在底下哭的眼圈通红,齐景焕一阵心烦,面对沈幼安的目光又一阵心虚,他没说要逼她嫁啊,这丫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好似自己真逼她了一般,这让他怎么同幼安解释啊。
☆、第75章
“行了,别哭了,给朕说清楚,你同那顾明哲之前是不是认识的,他为何说要娶你。”
碧彤抬起头哽咽道;“奴婢早前去御书房的时候恰好遇见过顾大人。”
“这个见色起意的东西。”
齐景焕忍不住骂道,今日本就诸多不顺之事,去御书房一趟让顾明哲把御书房闹的跟大喜了一样,心中更加不快。
“陛下,既然碧彤姐姐不想嫁,那就不让她嫁了吧,那顾大人虽是可用之才,可碧彤姐姐不欢喜他,将来再一起也不会幸福,碧彤姐姐打小伺候您,您也不舍得让她嫁过去受罪吧。”
沈幼安是完全站在碧彤这一边的,不过是在御书房遇见过几次,那顾大人八成也是见碧彤姐姐长的好,又是陛下身边伺候的才起了心思,这若是真嫁过去了还不得受委屈,碧彤心底善良,对她又好,这种时候她怎么忍心看她往火坑里跳。
齐景焕瞟了沈幼安一眼,见她没有丝毫异样,心中不住打鼓,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因为贤妃的话心下别扭,索性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顺着她的话道;“碧彤是朕身边伺候的,朕怎会这么轻易的将她嫁出去,就算要嫁也该要她自己挑一个中意的,至于那顾明哲,朕明日就回绝了他。”
碧彤听他不将自己嫁给顾明哲了,连忙磕头谢恩,齐景焕颇有些不耐烦的摆手;“行了,起来吧。”
碧彤起身低着头退到一旁,齐景焕有话同沈幼安说,便将他们都遣了下去,沈幼安见碧彤走了,对着齐景焕问道;“陛下,那顾大人看着也不像个见色起意的啊。”
这话的意思就是顾明哲真对碧彤有了几分心思了,沈幼安也常听宫人提起这个新晋的红人,官虽不大,却软硬不吃,也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从他当日当街拦住宋太傅轿子的举动就可看出这人不仅心细胆子还大,当初不过是一个落榜举人,如今是陛下身边的人,又颇有手段,即看中了碧彤,只怕也不会轻易罢了。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这事都得要碧彤自己来拿主意。”
沈幼安笑了笑;“有陛下这话奴婢就放心了,奴婢还有些话要问碧彤姐姐,不知陛下能否让奴婢同碧彤姐姐说些话呢?”
齐景焕蹙眉,沈幼安接着道;“奴婢看碧彤姐姐似乎与那顾大人之事另有隐情,奴婢想问清楚。”
齐景焕愣了一下,没料到沈幼安一眼就能看出碧彤有事瞒着,斟酌一番,开口道;“今日顾明哲向朕求娶碧彤时朕开始也想不通碧彤是内廷女官,顾明哲与她虽在御书房见过几面,可顾明哲在做正事的时候从来不会想着私事,他在御书房多半是有事与朕商讨,碧彤偶尔过去侍候也不过是端茶侍墨,两人接触机会并不多,按碧彤的性子也不可能与他私下有来往,不过朕突然想到一事可能是顾明哲注意到碧彤的原因。”
“是什么?”
“朕初次召见顾明哲时便同他说过朕注意他不是因为宋太傅,而是那日他拦轿之时朕身边的一个女官恰好出宫看见了他,回来同朕说的,朕估摸着他是因为这事注意到碧彤的。”
沈幼安了然,陛下只说是身边的女官,而并未明说是哪位女官,碧彤往御书房那边的次数最多,估计就让恰好在御书房的顾明哲见着了,便误以为当初出宫见到他向陛下说明此事的是碧彤,如此说来,他要娶碧彤竟是为了报恩了,可当日出宫的不是碧彤是......是自己啊。
想到这里,她有些尴尬的看着齐景焕;“陛下,此事应该不只是简单的报恩一说吧,奴婢看碧彤姐姐似乎也与顾大人是相识的,奴婢去问问她。”
“最好他不仅仅是因为报恩。”
若仅仅是因为报恩顾明哲便要娶碧彤,那齐景焕就该考虑将他调出煜都了。
沈幼安推开碧彤的屋门,绕过屏风就见碧彤蜷缩着窝在榻上,走到她身边坐下,将手里的匣子递给她,碧彤疑惑的看着她,沈幼安示意她打开匣子,那匣子仅是普通的木匣子,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碧彤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剩下的一沓纸打开全是碧彤的画像,顾明哲擅长绘画,那画上碧彤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是传神。
“碧彤姐姐,这匣子是陛下派人从顾大人家中取出来的。”
说是取出来的,其实就是暗卫从顾明哲家中偷出来的,顾明哲入朝为官时日不长,买不起宅邸,仅在煜都的朝安街租了一栋独门独户的小院子,这还是当初顾明哲考虑到做了朝廷的官员了免不了要接触一些前来的官员们,一咬牙租的一处小院子,这小院子不大,仅有三间,一间是顾明哲休息的房间,一间被他用以接待客人的厅堂,另一间让他弄出来用作书房,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自己做饭,平日里就在外面的摊子上凑合着吃点,偶尔主家见他孤身一人,没有妻室,便派人给他送点吃点过来,煜都是皇城脚下,寸土寸金,顾明哲仅有那点俸禄没有多余的积蓄,能租这处院子已是不易,再无多余的银钱请人服侍了,暗卫到他家根本不用担心遇见人,就直接推门进去大摇大摆的找着东西走出来。
沈幼安从匣子中取出帕子,放到碧彤姐姐面前道;“这帕子是碧彤姐姐的,如今却在顾大人家中出现,难不成是他......。”
碧彤的脸色有些难看,垂首道;“这帕子是我给他的,不是他偷的。”
听她这么说沈幼安一点惊讶都没有,之前她也大概猜到了,歪着头问道;“碧彤姐姐,你是不是喜欢顾大人?”
碧彤涩然一笑,将帕子接过来放到匣子中,摇头道;“莫要再提他了。”
“碧彤姐姐,你若是喜欢他,他要娶你,你为何不愿意嫁,你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
沈幼安垂首,叹了口气;“也罢,不提就不提了,反正过了今日他就会离开煜都了。”
碧彤一愣,抬头道;“什么意思,为何他会离开煜都。”
“陛下说今日他当着许多翰林院大人的面求娶你,你是内廷女官,此事传扬出去日后必会为人诟病,顾大人为官正直也得罪不少人,日后若有官员抓住此事弹劾他勾结内廷女官,于他于你都不好,所以陛下决定将他外调。”
碧彤解释道;“他没有要与我勾结的意思。”
“陛下当然知道,可也正因如此才要将他调开。”
顾明哲曾经说过此生最羡慕的便是能够站在朝堂之上向陛下举贤纳谏,将毕生才学用于朝政,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也说过他自认不必宋太傅冯太保之流差,他所缺的不过是一个伯乐或者是一个出身,他说他的伯乐终于出现了,陛下是他的伯乐,赏识他,提拔他,他要尽自己所能辅佐陛下,将来有朝一日站到那百官的最前端,可如今要因为自己,陛下将他外调,他所有的希望都会破灭。
碧彤心中默默的想着,忽而抬头望着沈幼安道;“幼安,他是个可用之才,满腹才学,不应因我的事连累他啊。”
沈幼安摇头;“这怎么能是你连累了他呢?陛下说了,虽是外调,可不会贬他的职。”
“幼安,这一次是姐姐求你,你能不能去同陛下说,不将他外调。”
“碧彤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我喜欢他,应该是比喜欢还多一点吧,我自己也不清楚,可我就是见不得他不开心,更舍不得让他的才华被埋没。”
沈幼安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上;“碧彤姐姐,告诉我原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相识的,你又为何不愿意嫁给他,你告诉我,我才能帮你,你舍不得他不开心,可我也舍不得你不开心啊,你喜欢他,却不愿意嫁给他,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碧彤开口,嗓子有些沙哑,沈幼安递给她一杯茶,她抿了一口接着道;“陛下下旨册他为八品典薄的那一日他在御书房外磕头谢恩,当日我恰好前往御书房当值,远远地看着他跪在地上,身形消瘦,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跑了一般,随后陛下命我去问他所为何事,岂料他是个死心眼,说要当面谢恩,我就同他说我是陛下身边的女官,若有事启奏陛下,可将奏章交由我呈给陛下,原以为这话说了也是白说,没想到他听说我是陛下身边的女官便抬头看了我一眼,将那封感谢信交给了我。”
这便是后来所有事情的开始了,顾明哲跪请谢恩,齐景焕命碧彤前去询问,之后又多次在御书房见到碧彤,便错以为碧彤便是当日向陛下提起他的女官,再之后碧彤在御书房当值,顾明哲也在御书房当值,这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熟稔了,互生男女之情也很正常,坏就坏在这顾明哲一开始是抱着感恩的心思去的,在碧彤的心里就是这样的,她觉得顾明哲喜欢的不是她,只是因为错认了人,所以在顾明哲说要娶他的时候说什么也不愿意嫁给他,可她又不敢说明原因,沈幼安是陛下的人,她若说出来又怕陛下打压顾明哲,如今陛下要外调顾明哲,这才纠结着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