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是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官署,师父原本曾在那儿了三十年的监正,但是……师父不是曾定下一道门规,他的弟子不准入仕做官么?
在景华山庄和师兄相认之时,他迫切地想要离开京城,似乎在防备什么人,然而回到京城和师父密谈半天后,却说要在京城住上三年。
现在师父竟自己打破规矩,让师兄入朝为官,商慈这才后知后觉,是不是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师兄,老实说,那天开天眼,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巽方知瞒她不过,道:“嗯,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想必是和朝廷有关的天灾*了,商慈抿唇不言。
她深知师兄是付出型人格,假如一旦有降祸黎民的灾难发生,他一定会不计后果地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商慈很担心他。
“师父让你入仕为官,是为了改变什么?”商慈问。
巽方轻笑,笑容里携着几分苦涩,像是反问又像是在自问:“一个人的命数尚可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可能改变吗?”
商慈想了一会,说道:“都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个王朝的覆灭代表着另一个盛世的诞生,历史自有它自己的轨迹运转,也许,师兄你看到的那些画面是残忍的、崩坏的,但让后人去看,它未必是件坏事,不是吗……”
见巽方仍旧遥望着星空,缄默不语,商慈低下头,轻声道:“师兄,我不希望你背负那么多,你只是我们提前看到了某些事情的发生,如果最后……结果没能改变什么,你也不要把这些都归咎于自己身上……”
商慈再次抬起头时,只见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坐起身来,半跪在自己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半尺距离,商慈看到他的眼里有柔光在闪烁,含着自责:“我不该对你说这些,让你担心……”
商慈莫名被他的目光注视得心慌,掩饰地打着哈哈:“是吧,再说天眼,连师父都没见过真正的天眼是什么样,那天眼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的,说不定不会发生,只是单纯的梦境呢……”
巽方微怔,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反复低声咀嚼着她的一句话:“看见的未必是真的……看见的未必是真的……”
这道灵光劈开了所有的混沌,一条他从未想过的道路展现在他面前,巽方难以抑制地激动,开天眼所看到的那些景象,也许,真的有办法可以逆转!
巽方一时间卸下了所有的包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释然,瞧着师兄风云变幻的神色,商慈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小声嗫嚅:“师兄……我说错什么了吗?”
面前的人儿披着半湿的秀发,令人浮想联翩的清香散在空气中,本就水润细腻的肌肤在月光下更显莹白赛雪,脸颊微微透着桃粉,一双杏眼敛着水光,无辜而不安地眨啊眨。
再加上此刻风清夜静,月色正好,天时地利人和……
巽方激动的心情还未平复,不知怎样发泄,更不知如何表达,又被她这副模样给击中了,当下冲动漫过理智,行动快过大脑,轻摄住她的下巴,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化作了缠绵一吻。
商慈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捕获,唇齿相接,轻柔的触感从嘴唇风驰电挚地通向全身。
商慈的大脑嗡地一声空白了。
☆、第48章 桃花运势
风拂影动,月溅星河,他的白发在风中微微扬起,月华之下,似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发丝拂过商慈的脖颈,有些痒。
唇齿上传来的触感是陌生的,缭绕在鼻尖的属于他的温热气息又是熟悉的,惊愕过后,商慈渐渐溺在这种感觉里走不出来,手和脚都软绵绵的无力。
越过他的耳侧,他的身后是一望如洗的夜空,银色飘带状的星河缀满了熠熠的星辰,恍若永不明灭的萤火,让商慈一度以为身处于梦境。
他感受到她的僵硬,似乎怕吓到她,浅尝辄止,片刻后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瓣。
商慈睁开眼,对上那双湛然有神的眸子,瞬间缓过劲来,迅速垂下头,脸红得要滴血。
她使劲揪着裙角,眼皮也不敢抬,想说什么半天也没憋出来,感觉到他似乎要开口说什么,跳脚似地慌忙站起身来,噔噔噔地爬下了梯子。
商慈奔回屋内,迅雷不及掩耳地反锁上门,吐出一口气,无力地滑坐在圆凳上。商慈将手覆在心口上,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商慈有些纳闷自己的反应,那是她师兄啊,她怕什么?跑什么?
一扭头,望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脸颊比抹了胭脂还要娇红,商慈才逐渐惊悟到一个让她措手不及又心乱恍惚的事实。
他们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正是有那条线的存在,可以让她为所欲为,不设男女之防,现在,他跨过了那条线,他们之间有什么悄然改变了。
商慈忽然有种做了什么错事害怕被抓包的心虚,要是师父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是赞成还是反对?她想象不出来。
商慈看着镜中的影像,缓缓闭眼,集中精神,凝气于眼,半晌后睁开,只见有一团粉红色的气团在双眼之下男女宫的方位飘着。
“果然,桃花运要来了。”
商慈用手指戳着那团虚无的、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气场,既无奈又期待地自言自语道。
*
宾客盈门的盛况旷日持久,并非像师父说得那样,晾他们几天就歇菜了,前来拜访的人反而越来越多,没过几日,宫里来了太监,携着圣旨,诏万衍山及其弟子进宫面圣。
这次,万衍山没有躲,也躲不了,只带着巽方一人,坐上了宫里的马车。据说,一同被诏进宫的还有此次国师招选的胜出者:钟弈阳道士。
皇帝已经年愈不惑,然而当年万衍山任钦天监监正的时候,他还是个刚刚继位的少年皇帝,万衍山是三朝元老,在他面前是爷爷辈的存在。
皇帝继位满一年后,万衍山便请辞告老还乡,说实话,皇帝当时心里有点不爽,心想我刚当上皇帝你就罢官,是怎个意思?那时万衍山已百岁高龄,揪着老头不放似乎也说不过去,皇帝也赌着一口气,心道钦天监又不是没人了,少了你万衍山,一样能运转!
然而,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钦天监真的是没人了,这二十年来,内忧外患,让他悔不及当初没把万衍山强留下来。沿海地区海溢涝灾频发,钦天监没有一次成功预测天象,损失惨重,这是外忧。皇室子嗣不兴,妃子们咔咔咔给他生了十几胞公主,唯二的两个皇子,一个未长成年就夭折了,一个是病秧子,多走几步路就得喘不上来气,这是内患。
皇帝曾多次想过诏万衍山回宫,然这老家伙练就了一身龟缩神功,行踪不定,很多次,他好不容易获知他的消息,等派出去的官兵到达时,只能对着一座空空如也的破草房干瞪眼。
这回时隔快二十年,老家伙重新出山,听到这消息皇帝都不知怎么乐好了,立马下诏请他进宫,上来便赐座,对万衍山嘘寒问暖。
皇帝原意是想让万衍山重新接手钦天监,刚提出这话茬,万衍山便推脱道:“草民年事已高,难以堪当重任,还望皇上体恤。”
皇帝被拒了一脸,颇没面子,正准备恩威并施,万衍山适时地推出了巽方。
皇帝心里仍有些不快,但观巽方姿容出众,长身玉立,气度高华,一头异于常人的白发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意思,正犹豫间,听到万衍山像兜售宝贝一样夸起了巽方:“草民这徒弟跟了草民十八年,精太乙,通六壬,深得草民真传,承皇上垂青,若钦天监急需人力,草民认为他可以担当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