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方在他二人讶异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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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戌时,天色黑了下来,日头早就消失不见,寥寥星辰爬上了树梢。
屋外响起了轻缓的叩门声,商慈以为是送晚膳的侍女,推开门,只见是朱煜一袭惹眼的绛色袍子,负着手、笑盈盈地站在外头。
商慈顿时心生警惕:“朱公子,天色不早了,可有什么事?”不等他回答,反手便要关门,“即便有什么事,也等明日再说罢……”
朱煜眼疾手快,迅速用双手撑开门缝,挤身进来:“哎哎,商姑娘别那么见外啊,这么晚来,我自是有事找你……”
对于他这不请自入,商慈已是彻底冷了脸:“什么事?”
朱煜眼珠子转了转,凑近了道:“你白日里说我命相早夭,我心里一直有疙瘩,担心是姑娘看错了,这不,想让姑娘重新帮我看看相……”
商慈欲要说什么,只闻朱煜紧接着又道:“这面相不准,咱还是看看手相吧……”
说罢竟嬉笑着直接去捉她的手,商慈躲闪不及,被他捉个正着。
好滑腻的豆腐羹,柔荑在手,朱煜那叫一个心花怒放,然他还未确切感受到美人掌心的温度时,手腕当下传来一阵错筋断骨的剧痛。
朱煜疼得龇牙咧嘴,惊慌地瞪着面前陡然出现的来人:“你是谁,快放、放开……”
巽方脸上怒火丛生,横在二人之间,商慈低下头,那只被捏到发青的手颤抖着,一根根从她手背上移开。
商慈抽回手,掏出手帕擦拭着,随即抬头默然望着他,只见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似有火要窜出来把朱煜给燎了。
只闻他咬牙恨骂一句:“混账。”
手下使劲,只闻一阵轻微的骨骼错裂声,巽方将他的胳膊以一个奇异地姿势翻折到身后,同时还不忘在他屁股上利落地踹了一脚,“滚出去。”
……
☆、第37章 奈何情深
登徒子被他三拳两脚轰了出去。
商慈细细地用手帕擦拭着指尖,直到没有那种油腻的恶心感了,方把帕子收进袖口,朝他嫣然一笑:“多谢公子解围。”
巽方将屋门合上,将下颌系着的缎带解开,摘下斗笠,露出清俊轩朗的面容,听闻她这话,双眸微敛,摘下斗笠的动作也微顿住:“不过相隔短短数月,就不认师兄了?”
商慈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背过身去,强做淡然道:“什么师兄,公子认错人了……”
后腰忽然被一条强有力的臂弯揽住,商慈一个没站稳往后仰去,后背撞上结识宽厚的胸膛。商慈还处在惊吓之中,那人另一条手臂也环了上来,将她牢牢圈进怀里。
“你……”
商慈怔怔地偏过头去,感受到身后那人的下巴埋在她的脖颈处,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清越的嗓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阿慈,我好想你……”
她的心彻底软了,她想起了那个星罗棋布的夜晚,他满身血污,空洞地凝望着她冰凉的尸首,阵法发动,他的唇角渗出血液,那是她处于灵魂状态时看到的景象,情景飘幻模糊,随着耳边传来近似呢喃的低语,这一幕又重新浮现眼前。
商慈在想,我在计较什么呢,有人肯用自己的阳寿来换你的命,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这段日子,自己在京城算过得安稳,而他跋涉万里来京都寻她,一路上飞吹雨淋的,这数月来,只怕连个安稳觉都未曾睡过,这么一想,商慈心里更是彻底没气了。
余光瞧见一抹银光,垂下头去,只见是他的长发垂落在自己的肩头,根根雪白,商慈心里又是一阵酸涩难过。
巽方一寸寸收紧臂弯,温香软玉尽在怀中,只觉得空旷了好久的情绪,迅速被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填满。
虽然心里早就原谅了他,商慈还是忍不住边转过身,边小声赌气道:“明明是你先不认我了。”
巽方微放松了力道,忍不住低笑一声:“摇身一变成美人,师兄不敢认了。”
听起来是好话,但配上他揶揄的语气,商慈顿时气结:“我原来难道很丑么!差别有那么大么!”
巽方看着炸毛的某人只是勾唇浅笑。
现在她还能好端端、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同自己斗嘴,别说是二十年的寿数,哪怕此刻要他偿命,都是值得的。
虽然卜筮的结果不可能会出错,卦象里显示她还活着,但看不见摸不着,一切都似幻境般虚无缥缈,反倒是那日她了无生息地躺在自己怀中,身体是冰凉的,呼吸是静止的,那一瞬间涌来的哀痛,铺天盖地,淹没了他的五感,沉重到让他半天直不起身子。
如今她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面前,虽然样貌和声音都与曾经大不一样,但他知道她是商慈,就够了,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也总算落了地。
其实昨日在大堂的相遇,他已是隐隐有些猜测,但他并未想到商慈会对他视而不见,因此权当是自己多心了,直到今日清晨,在竹林旁听到她与悟德三人间的对话,听到悟德称她为“商施主”,听到她一本正经地评价朱煜是早夭之相,心里才断定她就是已经换魂成功的商慈。
巽方低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倒影:“白天我路过竹林,听到你们四人对话,方认出是你,于是这才前来找你确认。”
至于他为何当时没有追上去问明白的原因,巽方没有说,牵连得太多,解释起来没完,更重要的是……她是他费了天大的力气、从阎王爷手中硬抢回来的一条命,怎么舍得再让她涉险。
六王爷在他身边布下暗卫,从那日从王爷府离开,他便有所察觉,端王此人野心甚大,他劝自己去争选国师,一定是别有图谋。且这个山庄里侍女的异样,他亦觉察到了,这些女子表面上是侍女,其实都是训练有素的暗哨,监视着他们日常的行动,汇报给上面的人。
昨日的毒蛇只怕是上面做得手脚,如果他想得没错,这国师的招选并不是通过什么公平的竞赛,而是让他们这些人相互起疑,自相残杀,根据他们在厮杀中的表现,选出最合适担当国师的人选。
不知这些侍女里有没有端王的人,若端王知晓商慈一直是他要找的人,以商慈为把柄,要挟自己为他效力,或者是干脆以他二人的性命为诱饵,请师父出山为他所用,这是巽方最担心的。
这些事,他都不愿告诉商慈,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想法子怎样尽快、并且以不让任何人起疑的方式离开这景华山庄。
“那个……那个……”巽方在苦思的同时,商慈也在心里纠结,最终还是咬唇问了出来,“那个跟在你身边的女子是谁?”
巽方垂下眼看她,似携着笑意:“她是我经过桑城遇见的孤女,桑城已被涝灾毁了十之*,她孤身一个女子留在那处无法过活,我便把她带来了京城。”
原来是这么个缘由,那位姑娘的身世也够可怜的,然见得多了,商慈也仅仅是在心中喟叹了下,便翻过页去——她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那数十个孩子,哪个不是苦命的孤儿。
回想起那少女看他的眼神,她总觉得她待师兄并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