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事……”她赶紧挣扎着站起来,脚下一滑,又跌回盆里,溅起大片水花,手巾也落到地上了。
杜浒的声音微微焦急起来,“摔倒了?没力气?”
“没摔倒,就是……就是……”心里巴不得他赶紧走。虽然明知隔着一道墙,但声音就隔着几尺,闭上眼睛一听,好像他就在旁边似的,不由得心烦意乱。
杜浒显然也后悔让她去洗冷水了,想了想,说:“我去叫个邻居来帮你……”说到一半,便住了口。这当口,要是再让别人看到奉书这副样子,怀疑、声张起来,两个人明天非得被官府盯上不可。
奉书觉得自己再拖就要晕过去了,强打起精神,撩水把脖子下面的血迹洗掉。不能晕,要是晕了,可就一团糟……
突然想,要是自己就这么晕在里面,他见自己可怜,说不定……说不定就不会再生气了……
这么想着,好像真的有些意识模糊了,轻声道:“头晕……”
立刻听到墙外椅子翻了,“你说什么?”脚步声近了两步,又犹豫着停下。
理智终于在最后一刻重新附体。她可还身无寸缕呢!卖可怜也不是这么卖的!自己好歹也这么大人了,要是真让他进来看到,成何体统?自己已经闯了这么大的祸,可不能继续给他惹麻烦了。她虽然自认胆子大,但脸皮毕竟还没厚到那种程度。
可是脑子里那根弦已经松了,片刻便觉得身体不听使唤,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咚的一声,脑袋重重磕在了墙上。身子贴在粗糙的墙面上,慢慢滑了下去,然后哗啦一声,直接扑到水盆里。
脑袋浸入水面前的一刹那,什么都顾不得了,鼓足力气叫了声:“师父救命……”
然后就呼噜噜的,似乎要溺死在盆里了……她挣扎了几下,始终挣不出来。
杜浒叫道:“奉儿?”没听到回答,又叫了一声,还是没回音,急了,一把推开厨房门,顺手将门口的灯捻熄。屋内顿时漆黑一片,看不见小丫头的位置和情况,但那微弱的扑腾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杜浒大步过去,顺手一捞,捞到她一只滑溜溜的胳膊,又抄起她脚踝,把她整个拎了出来,水溅了一地。
奉书从炼狱里逃出来,大声吸着空气,一面死命的咳嗽。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吓懵了,死活不敢睁眼,也不知道灯其实已经灭了,只是拼命想往他怀里钻,把自己好歹遮住些。其实全身软软的没力气,不管怎么使劲,还是就那么挂在杜浒胳膊上。
杜浒低声道:“别怕,别怕。”把她脚放地上,一手揽着她后背,一手解下自己外套,摸索着,把她胡乱包起来,又解下一件袄子,又包了一层。总算不滴水了,直接把她抱回屋去,也来不及点灯,铺好被子枕头,把她放在炕上。那炕已经烧得热热的。奉书全身暖烘烘的,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死,小声哭了两声,就又昏睡过去了。
直到半夜才醒过来。轻轻动一动身子,只觉得已经给盖上了厚厚的被子。左手手腕有点异样的感觉,伸右手一摸,已经被一层一层地裹成粽子,伤口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绷带里渗出药香气。
这才记起来洗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虽然记忆是混乱的,但已经足以让她全身腾的一下烧起来。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一连串地安慰自己:“师父就和爹爹是一样的。小时候爹爹还给我洗过澡呢。昨天……昨天要是爹爹在,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冲进来……”
想到父亲,就又想到母亲,自己似乎就又变成了那个被疼爱的小宝贝,“再说,我还是小孩子呢,让人看一看也没什么的。可不是吗,师父平时没一天不是把我当幼稚的小婴儿,哼……”
想着想着,便放宽了心,反而琢磨着,要是师父被自己吓到了,该怎么安慰他。
院子里的脚步声响个不停。她知道那大约是杜浒在清理血迹和水迹。接着院门轻响,似乎是杜浒出去了。
奉书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头彻底不晕了。她听到门口一阵人声,一骨碌爬起来,朝外一看,不禁喜出望外。杜浒正开门把徐伯和小六哥迎进来。几个邻居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他们两个精神憔悴,却是满脸庆幸。张珪怀疑自己父亲死得蹊跷,把经手他饮食药物的所有大小人员都审查了一番。徐伯和小六也被关了来,审了几场,威胁了几次。但徐伯卖出去的药本来便没有任何问题,从药铺到张府,药箱一路上也封得好好的,全府上下有目共睹,因此便查不出什么,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