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书心中七上八下,不敢有丝毫隐瞒,原原本本地说了。自己如何借送药的机会潜入了张府,如何潜伏到晚上,如何弄睡了仆从,如何与张弘范见了面,和他说了些什么,又是如何亲耳听到了他的死亡——除了墙上的那柄宝剑。她心里清楚,杜浒要是知道自己离上钩就差那么一点,只怕要将自己结结实实的揍上一顿。
但就算略去这件事,自己也算是胆大包天。她缩着脑袋,等着杜浒大发雷霆。但他听完,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她反倒更加忐忑,自觉承认错误:“我知道……知道不应该冲动……以身犯险……还连累别人……累得师父受伤……徐伯他们也……我知道错了,师父教训我吧……”
杜浒盯着她的眼睛,“教训?杜某怎么敢教训文小姐?”
她哇的一声哭了,扑通跪下,抽抽噎噎地说:“你怎么教训都行……你可以揍我可以骂我……别、别这么跟我说话……我下次再不敢了……”
杜浒抓起她的胳膊,就像拜师之日那样,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双脚戳在地上。
“下次?你还敢有下次?我倒是想揍你!只怕揍一次,你的胆子便又大上一分!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也该想想你爹娘!”
她拼命点头。
“看一眼张弘范生病的模样,很要紧吗?当面骂他一句汉奸,能把国家骂回来吗?就算你是亲手把他杀了,能把丞相救出来吗?”
她赶紧摇头。
“就算他告诉你,你姐姐在太子府待过,又能怎样?这些消息我也慢慢能打听到!说不定比他说的还要可靠些!你真的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那是诓你去自投罗网!你若是真的陷在了那里,我就算搭上命,也救不得!”
奉书含着一泡眼泪,看到杜浒的一身素衣上全是血渍,一块连着一块,已经凝固变硬,煞是可怖。她吓坏了,半晌,才可怜兮兮地小声说:“师父,你先去裹伤,好不好?我、我在这儿乖乖站着,你可以一会儿再回来骂我……”
第97章 青青(续)
</script>“师父,你先去裹伤,好不好?我、我在这儿乖乖站着,你可以一会儿再回来骂我……”
杜浒再生气,见她反倒先担心自己,心也软了,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放柔了声调,问:“先告诉我,你伤哪儿了?这么多血哪来的?”
奉书连忙道:“没事,就一处。”折起左手袖子,给他看那道割伤。
杜浒皱眉,“你这是要找死?要把自己的血放光吗?”
“你告诉过我的,要想流血,要割、割手腕……”
杜浒气急反笑,“谁让你切那么重了!”将她打量了一番,又说:“我去给你烧水,洗一洗,这身衣服赶紧换下来。现在要是有人搜进这里,你这一身血就算是招供了。”
奉书见他暂时忘记斥责自己的事,连忙点头照做,一路小跑便要去厨房,让杜浒拦住了,“你在这儿等着。”
她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处,眼看着杜浒到厨房里去了。好在药铺里没有别人,因此幸而没人看到他们的一番动静,但这样一来,也就没人搭手帮忙。杜浒身上也带了不少伤,动作缓慢,过了好一阵,才把奉书叫过去,厨房门边已经点了一盏油灯,里面放好了一大盆水。
奉书伸手一摸,那水温中带凉,抽出手来,被门缝里吹进来的凉风一刮,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杜浒冷冷道:“水不热,将就洗。你现在要是再泡热水,伤口血脉活动,非得流血流干了不可。”说毕,丢给她一块手巾,一团她平时的换洗衣物,砰的一声带上了门,那声音把她整个人都震得激灵了一下。
奉书只好咬着牙,抖抖索索的洗了一遍冷水。一面搓身上,把凝结的血污一点一点地洗干净。不仅有自己手腕里的血,还有杜浒身上的血,混在一起。手腕的伤口被不小心搓到,重新开始渗血。她看到那盆水慢慢的被染成了淡红色,一阵后怕。
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了,头脑里也一阵阵失血的晕眩。突然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扶上墙壁。太难受了,冷风吹过光溜溜的身子,伤口又麻又辣的疼。
她恍惚听到杜浒在外面问:“你还好吗?”声音冲冲的,还是带着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