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2 / 2)

片刻间,青崖和墨竹便推门而进,隔着书桌俯首,“殿下。”

“我记得半个月前,天枢阁派人来说了霍奕回汜阳的事情。”

青崖颔首,“是,霍大人在风月楼吃花酒,被天枢阁的线人看见了,当时殿下就让墨竹去查了云安那边的难民近况。”

君漓的视线平移至墨竹。

后者心领神会,“属下已经查证,霍大人在云安呼吁富人和自己一起开设粥棚、布施粥米,还让出自己在云安的几座宅院来安顿难民和乞丐,缓解了皇城的难民数量。”

“不仅如此,后来霍大人得知云安正在大兴土木修建学堂,便也捐出了一部分银两,还捐出家中不少古董字画,说是为学堂润色。如今那边的人可都把霍大人当活菩萨供着。”

“做了这么多好事,他竟没有去跟父皇邀功。”君漓淡声低语,微有讽刺的意味。

霍奕回来十多天了,一直忙于吏部一年一度考核官员之事,因着殿试刚过,朝廷又添了一批意气风发的公务员,那些伸手向皇帝要钱却不怎么干事的官员就该下课了。

但为了让自己能多伸手要几年白食不那么早下课,诸君也开始忙着筹巴筹巴给霍奕塞钱了。

霍大人笑着推拒了一番后发现没有用,该来的钱还是该来,命中注定是你的钱,推都推不掉,于是也该忙着忙着收钱洗钱,以及雇人帮他收钱洗钱了。

后来锦笙知道这些的时候,严重怀疑霍奕捐钱、捐古董给学堂其实是为了给新到的一批贿赂腾个地方。

钱太多,家里要放不下了,管他的,先把那些存放太久、观赏太多遍生出眼茧、看着不大喜欢了的古董字画捐点出去再说罢。

总之,霍大人忙得晕头转向,泯南的事情就只字未提。

流寇那边据说已经被清缴得没有反击之力,难民数量也在减少,不少难民回到了泯南,如今陈祁连也死了,再查一批需要严惩以及罢免官职的官员出来吸引景元帝的注意力,霍奕简直高枕无忧。

君漓沉吟片刻,提笔而书,垂眸时瞥见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他的视线一顿,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而后淡声道,“磨墨。”

三天后。

随着第一缕青灰色的云丝飘绕于灰白的弯月,风月楼中的琵琶声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发,陡然弹起,继而带动整座高楼倏地红盏高悬,华灯初上。

作为皇城里名字最俗气的大型娱乐场所,风月楼走的却是阳春白雪的调调儿,喝酒吃茶、风花雪月,偶尔举办一两场诗词歌会,邀请汜阳的文人骚客在此处聚首,姑娘们歌舞助兴,把酒共话。

文人骚客们说不出地喜欢这个地方,因为众多娱乐场所中只有这一家充分给他们狎|妓找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理由。

文人骚客来得多了,久而久之,风月楼的名字都被衬得不那么俗了,甚至还磨出了一两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唯有诗魔降未得,每逢风月一闲吟”、“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云云。

不过再怎么适合文人骚客,刑部侍郎被梁朝太子带到风月楼门口的时候还是懵了片刻。

懵过之后就只能笑着问,“太子爷,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太子爷说是请他喝酒吃饭犒劳他这一趟远去泯南,但是他私以为只有顾勰才会带他来这里喝酒吃饭。

“没走错。”

风月楼大堂正中间有一柱火红的鼓台,鼓面是娇|艳盛开的红莲,风月楼花魁正赤足踩在鼓面上跳着倾城的舞,红袖飘摇,媚|色天成。

台下的诗词佳句一声赛过一声,兴致一时高过一时,但凡肚子里有些文墨的都毫不吝啬地作诗赋词,作得好的花魁就会丢个媚|眼出去,羡煞一众。

霍奕这个人长得平平无奇,一双冒着精光的眼最为突出,黑发中已经有几缕白,但胜在刚过壮年时期,身体还没开始佝偻,穿得起墨绿色的华服锦裳,因此也衬托得贵气不少。

此时风月楼二楼,霍奕就正倚在栏杆边,一手揽着一位美人的小细腰,被摇着手臂撒娇劝酒,因为被美人簇拥,一杯又一杯地灌,霍奕的下巴和衣襟上酒渍成片。

太子爷已经神色淡淡地望着他那副猥|琐下|流的模样,很久,很久了。

安怀袖后知后觉,把一楼都打量了个遍才随着君漓的眼神看过去,一眼看见穿得最为花枝招展的霍奕,他忍不住低声惊呼,“是霍大人?!”

君漓将折扇一敲手心,从容地提步上楼,安怀袖紧跟在后,心中却忍不住泛起愠怒。

他在查陈祁连的事情时,不知道是谁送来了一份罪状,其中牵连霍奕甚广,且泯南难民的事情还没完全平息,殿试又刚过,正是吏部忙活的时候,霍奕本人竟然在这里狎|妓?!

正沉迷于美|色与酒|色中的霍大人显然不能感受到安怀袖藏在心里的这份愤慨,直到有一个声音在耳后幽幽地响起。

“霍大人,真是好巧啊,又遇到你了。”

“!!!”

显然,逮过一回的君漓有经验了许多,这回他不动声色地把“风月场所撞破朝中重臣狎|妓”生生搞成了“晚饭过后偶遇官员散步”。

显然,霍奕也有经验了,比起在云安那次,他这回稍稍淡定了一些,其中一大进步就体现在这次他把嘴里的酒咽了下去……虽然呛得不轻。

“怎么,霍大人今日是来参加文人骚客齐聚一堂的诗词歌会?”君漓微微挑眉。

“这……这怎么说呢……”霍奕笑呵呵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这个,爷要不要雅间里坐坐?”

其实在看见太子爷的那一刻起霍奕就瞬间懂了,太子爷这是跟他来了一场早有预谋的偶遇。

三人坐进雅间,等风月楼的下人倒好茶水退出去之后,霍奕才开口笑道,“太子爷今日来此处是……?”

君漓抿了口茶,神情淡到眼都不眨一下,“与思蘅一起监察我朝官员狎|妓的情况。”

太直接了,简直是一刀致命。

连个开场白都不忽悠两下,霍奕表示从来没聊过这么不走套路的场面话。

尴尬得他半天没憋出一句下文。

倒是君漓很好心地补上了一句,“霍大人放心,一回生二回熟,逮过你一次了,这次就放过你。”

“……”到底是不是应该谢谢他,霍奕突然有点摸不清。

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冷笑着看自己的安怀袖,他还是笑了笑道,“多谢太子爷。”

“霍大人在云安赎罪的时候表现过分良好,和本太子认识的霍大人简直判若两人。”君漓风轻云淡,“若是平时也能如此善良可爱,少喝几杯酒,少狎几个妓,我大梁朝的风月场所也不至于这么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