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顾不上哭,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让他赶紧服软,不管怎么说先逃出去,他一个学表演的,难道连这点戏码都演不出来吗?可是他就不。”
常勋呼吸急促了起来,努力平复着心情,忍着眼泪继续说道,“他就是不肯服软。他这个人,就是死犟,谁说也不听。他说他没错,他说他没病,他说他就是死也不会承认他爱我是错的。我说那你等着,我救你出来。”
“拍完片子回去,我跟几个同学几宿没合眼,把这个片子剪了出来,发给了学校的领导,发给了那家医院,发给了媒体,发给了卫生局,也报了警”
“然后呢?”常乐满脸眼泪,急切地问。
“然后,派出所不给立案,医院和卫生局没有回应,几家媒体过来采访了一阵,也没有报导,院长和各个导员找我们分别谈话,让我们不要插手这件事,不然可能学位证都拿不到。”
“怎么会这样?!”常乐吼了出来,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
“就是这样,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这里面牵扯了太多的利益,我们几个穷学生什么都撼动不了。后来我们就把片子上传到视频网站,传一次,删一次,账号封一次。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这样又过了几个月,我有个同学家的亲戚在那个救治中心当护士,他一直托她帮我打听着,告诉我玖章出院了。”
“出院了?”常乐心中意外,却也燃起了飘渺的希望,“他服软了?”
常勋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服软的,是我们频繁的动作,让救治中心紧张了,暂时不再收治病人,还把他这罪魁祸首赶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出来了……”常乐自欺欺人道。
常勋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望着亭子的雕梁画栋。
“出来了也是一样,他妈请了长假,专门在家看着他,把他拷在床头,屎尿都不能下床,都让他妈来伺候──可能他妈还觉得自己很爱他很辛苦呢吧?”
常勋苦笑着说,“我是绝对进不了他家的门的,求宿舍另外两个哥们儿替我去看他,回来跟我说他情况好也不好,好的是他偷偷藏下了每次要吃的药,身体情况尚可,不好的是他受折磨太久,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动不动就有些失控歇斯底里的。”
常勋一眨眼,眼角淌下一滴泪,顺着脸颊和下颌线滑落到米色的围巾中。
“其实我当时就应该注意到的,我就应该带人上他们家把他抢走。他的精神已经被摧毁了,那些药虽然对身体不好,但对当时他的状况来说其实反而是有用的。他攒了很久的药,最终在我们其他人领到毕业证的那天的凌晨,一口气全都吞了,一个字都没给我留下,就这么走了。”
常乐听到此处,终于再也绷不住,使劲用手掩住了口,泪水沿着指缝沾湿了手。
常勋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说,“下葬那天我来了,然后被他爸妈打了。”
“他们打你?!”常乐出离了愤怒,“他们把自己的儿子逼死了,凭什么打你?!”
常勋绝望地苦笑道,“他们怎么会认为自己逼死了他呢?是我带坏了他,是我让他染了这病,是我把他害死的。”
常乐哭着摇了摇头,半晌挤出两个字:“愚昧!”
常勋难得地点了点头,说:“没错,愚昧,是因为误解,偏见,是因为无知。所以我那个时候开始,就决定要做点什么,不能让玖章白死。”
常乐擦了擦眼泪,正色道:“所以你才要做这个节目?”
“嗯。”常勋也抹了一把脸,“我运气很好,这几年借着网络的发展,整体环境越来越宽容,这个项目我筹备了这么多年,也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我想可能也是他在天上帮我吧。不过也还是出现了很多我没料到的变数,比如穆沐的突然退出,比如黄一鸣的作弊,比如你和高知寒。”
常乐听到这里,豁然明白了常勋的苦衷,他正是因为自身这一段痛苦的过往,才不想让他重蹈自己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