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景黎其实已经有点被弄懵了,他本来以为轮回之境与轮回境之间是相辅相成的,两者缺一不可,一个毁了,另一个也无法保全。但如今听镜灵的意思,轮回境能够直接影响轮回之境,而轮回之境的变故,却无法动摇前者。
可如此一来,那需要他留下的意思又何在?
“前辈。”景黎斟酌着开口,“既然轮回之境无法左右轮回境,为何仍需驻守此地?”
就算是要浇花,也没必要非要有被困在这里吧。
镜灵斜睨了他一眼,不答。
景黎瞬间福至心灵,“晚辈并未有反悔之意,既已答应前辈,必然会做到。只是晚辈既然选择留下,总是想要弄清楚究竟的,还望前辈能够为晚辈解惑。”
都已经决定的事,他是不会反悔的,但是怎么也得弄个明白才行。
他其实都已经有些迷糊了,不管是轮回之境本身,还是它存在的意义。
一开始,他虽然和其他一样,觉得白帝明明都炼制出了一件仙器,却不带着飞升有些奇怪,但那毕竟都是万年前的事了,谁知道白帝究竟是如何思量的,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但现在连镜灵都出现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白帝将这件会令人趋之若鹜的仙器留在下界,是有着别的什么目的?
镜灵将半边身子斜倚在日晷边缘,双臂懒懒的交叠在身前,这里面理应是没有风的,却能听见他腰间与袖摆上的装饰的轻响。
狭长的双眼从不远处的面露苦恼之色的人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身旁的晷面,那朵鲜活的花苞和下面枯败的枝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与铭刻着过往光阴的日晷格格不入,就好像是当年那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意孤行的决意。
耷拉着眼角盯着那朵过了这么些年,也还是离开花差一大截的花苞,镜灵忽的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对方还是在笑其他。
被这一声冷笑拉回了注意力的景黎敏锐的觉出对方的心情在这短短一会的功夫,因为某些不知道的原因,陡然变得糟糕起来。
“前辈……”
“呵。”镜灵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心情不知为何好像又好了些,抬了抬下巴,用一种类似施恩的语气懒懒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逃不出吾的手心。”
景黎就当没听见这位喜怒无常的镜灵的后半句,支着耳朵听重点。
镜灵眸光流转,稍作沉吟,“你们一路行来,路上应该也遇见了不少那东西。”
那东西?
因为有分开过,其他几人的暂且不知,单论景黎自己,从进来起遇见最多的应该就是在那林子里遇见的幻象了,不知道对方指的是不是这个。
和;叫人捉摸不定的性子非常相符的是镜灵的说话方式,尤为的跳跃。上一句还在问景黎路上的见闻,下一句就直接跳到了别的地方。
“这些玩意都是那家伙为他那位师父特地弄出来的。”
哦,原来是为了他师父……
等等。
景黎惊讶的看着他,“白帝还有师父?!”
白帝留下的种种传说举不胜举,但从未听闻这位大神还有个师父存在——能够教导出白帝这样的徒弟的,估计打坐入定都要笑醒,名声更是远扬,怎么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镜灵略带嫌弃的瞥了眼景黎,“没有师父,难道他生下来就会引气入体,运行真元么?”顿了顿,“他又不似吾这般得天独厚。”
看把你能的,你这么厉害,还不是被白帝搞成了镜灵在这里待了一万年……
景黎明智的把吐槽埋在心底,当做没听见那句自夸,将话题转回正题。“那位前辈,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这地方的由来还不觉得,被镜灵抛出这么一个渊源,白帝搞出这么一个地方,感觉就像是为了……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镜灵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常渊败给了心魔……”
能教导出白帝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绝非庸才。
常渊当年在东陵州也是无人不知,远超常人的存在,甚至还是那个高手如云的时代里,鲜少的,称得上好脾气的大能。
没有人知道常渊的来历,他修的道也与常人不同,而是罕见的以普渡入道,却又非佛修。
万年前,修士与普通人的关系还不似如今这般,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虽说一般的有能之士不屑于拿凡人来逞能,但也总不乏有那么些恶徒,以欺辱弱小为乐。
在那个凡人对修士敬畏中又不乏恐惧的年代,常渊仙君的名号,在众多凡人的口中流传着——世上那么多“神仙”,愿意庇护他们一二的,也唯有这一位了。
常渊对于凡人的那一点同情心,并没有同步移情到其他方面,事实上死在他手上的恶人,数不胜数,他就这么一边杀一边救。
他的天赋极高,是那一代里最有机会飞升成功的几人之一。
他渡雷劫飞升之时,远远的,有诸多人围观,想要从中感悟积累经验,可谁也没想到,常渊失败了。
九九雷劫之后,地上躺着的,是倒在血池里一身重伤的常渊。
人人惊愕,但又好像没那么惊讶——飞升一事,从来是成功者凤毛麟角,一次失败也没什么,左右性命无忧,还有机会再翻盘。
那时,人们只以为常渊是渡劫失败了,没有一个会想到,常渊在心魔劫里,会败给心魔,更被后者反客为主,直接夺了肉身。
白帝是第一个发现端倪的。
他们毕竟是师徒,还是一对关系不错的师徒。
如果说常渊本人代表着“善”,那么他的心魔,就是彻头彻尾的“恶”了。初时,诸人不知,再见常渊现身,便只当他大好了,依旧与他如常交往。
然后,有那么一些人,开始在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修士闭关,动辄百十年,那些熟悉的人不见,初时人们并不以为意,渐渐的,失去消息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终于开始意识到了什么。
没有人想到会是常渊,但结果就是如此。
或许那些故交对常渊下不了手,却不会对一个占据了常渊的驱壳的心魔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