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灵梦(二)(1 / 2)

那天之后,沈柏不再成日待在院子里睡觉,她比苏潋秋起的更早,晨昏都去给顾廷戈请安,如此两日之后,苏潋秋便不再去给顾廷戈请安了。

顾廷戈其实是寡言之人,性子又很严肃沉闷,沈柏能跟他聊的话题很少,现在她身子重,又不能找顾廷戈切磋武艺,每天干巴巴的去请安反倒让两人的相处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不过沈柏每日这么出来走动一下,精神会好一些,东西也能多吃一点。

好不容易熬到顾恒舟再一次休沐,沈柏就黏着他不放了。

只有看到这个人在自己眼前,感受到他的体温,听到他的声音,她才会觉得安心。

偶尔沈柏也会觉得奇怪,她明明不是缺乏安全感的人,顾兄也绝对不会做出背弃她的是,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和上次一样,顾恒舟休假的时候全都用来陪沈柏了,不过这次只有一天时间,头天傍晚到家,第二天吃过午饭顾恒舟就要回营。

沈柏没说舍不得顾恒舟,却执着的送他到大门口,顾恒舟叮嘱她好好吃饭,让她注意不要着凉,沈柏乖乖听着,目送顾恒舟骑马消失在街角也不肯离开。

莫名的,她感觉大统领府向一座牢房,有一双无形的手折断她的双翼将她困在里面。

如果不是嫁给顾恒舟,如果不是怀了孩子,她还可以换上男装策马肆意游玩的。

这个念头突兀的冒出来,沈柏的心脏轻轻疼了一下,视线被水雾模糊,正难受着,哒哒的马蹄声去而复返,顾恒舟策马回来,在沈柏诧异的目光注视下,翻身下马,将一只小猪形状的面人递给她。

“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柏问,刚刚冒出来的念头被击得粉碎,顾恒舟抱了她一下,沉声道:“别胡思乱想,我一直都在。”

沈柏吸吸鼻子,压下泪意点点头,顾恒舟抱了一会儿还是放开她转身离开,等他转过街角,沈柏也转身往回走。

她肖想了这个叫顾恒舟的男人十余年,盼了两世才如愿以偿嫁给他,怎么能觉得嫁给他受了委屈呢?

沈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快到主院的时候却听见有下人躲在角落嘀咕。

大统领府的规矩没别的世家大族那么森严,这些下人也没防备,绿尖陪沈柏出来的,听到有人说话下意识的就想呵斥,沈柏摇头制止。

那两个下人说苏潋秋进了大统领府的门虽然一直受冷落,却从来没有任何怨言,反倒是沈柏,一点当家主母的气度都没有,平日不想着孝顺顾廷戈,看到苏潋秋跟顾廷戈关系好了,就装模作样的去了,这下逼得苏潋秋连院门都不出了,心眼儿真真是小极了。

两人又把沈柏和苏潋秋的家世、人品都比对了一番。

沈柏和苏潋秋都算是书香门第出生,家世相当,苏潋秋虽然流落在外十多年,被接回苏家的时候,周身的气度却不比京中任何一个世家贵女差,反观沈柏,做了十五年的少爷,什么荒唐事都干尽了才恢复女儿身。

若不是顾恒舟固执己见要娶她为妻,只怕整个瀚京都不会有人愿意娶她。

沈柏不喜欢守规矩,嫁给顾恒舟以后也没有正经的当家主母样,如果不是先帝把叶嬷嬷赐给她,在她身边看着,她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而且女红和琴棋书画,她样样都不行。

而苏潋秋就不一样了。

被接回苏家以后,苏家请了最好的教习嬷嬷教她规矩礼仪,她还有一身医术傍身,经常在城中义诊,一年四季还总让苏家的人熬制汤药给城中的乞丐预防疾病,这样的人,被称为活菩萨都不为过,偏偏还生得如此娇美,谁能不喜欢她?

两人讨论得热烈,倒显得顾恒舟有些不识好歹了,放着这么好的姑娘看都不看一眼,非要喜欢沈柏这么个玩意儿。

绿尖听得眉头紧皱,忍不住想上去揍人,沈柏直接拉着她回了主院。

一进院子,绿尖便不满的问:“夫人,你刚刚为什么拦着奴婢啊?这些下人在背后乱嚼舌根、妄议主子,就该撕烂他们的嘴把他们卖出府去才是!”

绿尖气得不轻,沈柏已恢复平静,淡淡的说:“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要怎么说谁也管不着,冲上去打人反倒失了身份,何必让别人看笑话?”

沈柏语气轻松,看上去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些,绿尖眉心皱得更紧,轻声说:“夫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柏站得有点累了,用手托了下肚子,走近屋里,漫不经心的问:“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进了屋,沈柏先找地方把面人插好,顾恒舟难得送她这些小玩意儿,她不想就这么吃掉。

绿尖追在后面说:“夫人没嫁给大统领之前,一直都是爱恨分明的,若是有人敢在夫人面前嚼舌根,夫人必定上前就是一脚把人踹翻,狠狠教训一顿,哪管什么狗屁道理身份,先出一口恶气才是真的。”

放好面人,沈柏扶着肚子坐到床上,听见绿尖的话,凝神回忆自己以前的样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叶嬷嬷端着补汤走进来。

她像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沉着脸呵斥绿尖:“你懂什么?夫人既然嫁给了大统领,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太傅嫡女了,况且如今夫人还怀着身孕,一言不合就动手打闹像什么话?要是腹中胎儿出了什么差池,谁能负得起这个责?”

绿尖被叶嬷嬷训得不敢说话,沈柏也掐断思绪反应过来。

是啊,她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能像以前那样?

沈柏轻轻在肚子上抚了两下,柔声说:“嬷嬷说的是,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不会乱来的。”

绿尖还想再说什么,被叶嬷嬷狠狠剜了一眼只得低下头去。

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沈柏让叶嬷嬷拿了针线来学做女红。

她手笨得很,又向来没什么耐性,拿着绣绷子戳着玩儿,一天能把自己的手扎八百回,绣绷子上也绣不出什么东西来,不过也没人催她绣个什么东西出来,并不妨碍什么。

许是她那天在门口巴巴地守着太可怜了,顾恒舟没几天又告假回来了。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周珏,周德山年纪也大了,现在瀚京校尉营归周珏管,两人的气质都比在太学院的时候沉稳多了。

他们在傍晚到家,进院子的时候,沈柏刚好练完今天的女红,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玩儿。

看见他们,沈柏立刻露出一脸欣喜,却因为身子太重没能起来。

顾恒舟快步上前把她扶起来,周珏还是那幅模样开她玩笑:“不就怀个孕,你连起个身都不行了,也太没用了吧。”

沈柏想也没想,直接回了一句:“你行你也怀一个试试。”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男子,怎么可能怀孕?”周珏笑着反驳,没跟沈柏生气,从背后拎出一个大大的食盒,“不过我好男不跟女斗,这是刚从追鹤楼点的招牌菜,看在我侄儿的份上,一会儿让你多吃点。”

沈柏笑着翻了个白眼儿,心情又好起来,指尖却被顾恒舟捏得刺疼了一下,顾恒舟黑了脸,沉沉的问:“手怎么伤成这样?”

沈柏像犯了错的小孩儿,连忙把手藏到背后,讷讷的说:“我在家里闲着无聊练了下女红,不小心扎了几下。”

周珏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见顾恒舟神情严肃,硬是把沈柏的手拉出来,她左手五根手指都肿着,隐隐可以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眼,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她受了刑。

“我去,你疯了,学个女红把你自己伤成这样?”周珏夸张地说,不等沈柏为自己辩驳又继续道,“你把自己扎成这样就为了给我们做衣服,也太不像你自己了吧。”

“什么衣服?”

沈柏反问,这才注意到周珏和顾恒舟身上的衣服都是绛紫色,衣服用料一般,但上面的绣纹相当精美,周珏衣服上面绣的是锦鲤,而顾恒舟身上绣的是貔貅。

绣娘的绣艺相当精湛,锦鲤和貔貅都像是活的一样,而且裁剪相当合身,将两人衬得身姿挺拔,玉树临风。

顾恒舟眉头微皱,周珏还没意识到不对,指着自己的衣服说:“就是这个啊,不是你做好让人送到营里来的吗?跟你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你第一次送东西给我,我还狠狠感动了一番呢。”

周珏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沈柏木然的看着他和顾恒舟身上的衣服,脑袋一阵阵的刺痛。

她才刚刚开始学女红,根本做不出来这么好看的衣服,这不是她做的。

顾恒舟身上穿了其他女人做的衣服!

这个认知像针一样扎在沈柏脑子里,胃里翻涌起来,沈柏忍不住扭头呕吐,顾恒舟抓着她的肩膀半抱住她,她却觉得更恶心。

“放开我!”

沈柏低吼,试图挣脱,顾恒舟不放,直接把她拦腰抱起,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抱进屋里放到床上。

“混蛋,你不要碰我!”

沈柏怒骂,顾恒舟单手制止不许她乱动,另一只手麻利的解开衣服盘扣,沉声说:“别闹,我马上把衣服脱下来让人烧掉!”

他的语气冷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沈柏莫名奇妙流了一通眼泪,哀怨的问:“你明知道这衣服不是我做的,为什么还穿回来让我看见?”

“我知道衣服不是你做的,但我不知道也不是你让人送来的。”顾恒舟解释,周珏从外面进来,见顾恒舟衣服都快脱完了,连忙退出房间,嘴碎的嘀咕:“不是吧,饭还没吃,天也没黑呢,没这么着急吧?”

顾恒舟冷声命令:“进来!”

周珏拎着食盒进屋,被顾恒舟要求脱下那身衣服。

周珏终于发觉情况不对,把食盒放到桌上,脱了衣服只着里衣里裤,顾恒舟让顾三进来把衣服拿到雅芝院去烧掉,周珏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看着那身衣服还是有点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