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进倨傲地点了点头,“你要查什么?”
“高小公公说哪里话呢?”那侍卫忙堆笑道,“末将只是经过,经过……”说完,他便连连作揖地离去了。
高方进又回过头去,望了那夹墙一眼。
天色愈发阴了,灰云低垂,摇摇欲坠地挂在墙头,将墙下的少女覆盖在一片仿佛是永远不能走出的阴影之中。
血流了满地,她看起来就像一块被鲜血浸透的破布。
这样多的血,拖走尸体是不太可能了。高方进想了想,索性装作不知道,反正他义父在宫里只手遮天,杀了个把小宫女又算什么呢?
只是他终究没能从她口中盘问出什么来,这倒还确实不好向义父交代……
他在掖庭宫里又晃荡了一圈,才终于慢悠悠地离开了。
***
日光一点点地隐没在墙的那一头。
这是两面宫墙之间的夹道,平素绝无人过。随着夜幕降临,地面上那一摊血水之中的尸体,竟尔动了一下。
鹊儿的眼皮都被鲜血糊住,再也睁不开了。她吃力地抬起手,捂住自己血迹凝固的咽喉,另一手扶着墙,慢慢地、慢慢地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那雪白的墙壁上,立刻印下了血红的五指印。
她往外踉跄地奔行,她自己都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像是整个生命里的最后的一点力气,全都被她用来走这段路了。今夜没有月亮,云雾遮蔽了夜空,雪白血红的衣影在深宫里飘没,就如一个恍恍惚惚的鬼魅……
她到底还在执念着什么呢?
明明在高方进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撑不下去了的。
却仍然用最后的理智,计算着他何时离开掖庭宫,然后撑持着自己在这宫里奔走……
她到底想要去哪里呢?
“……鹊儿?”
男子的犹疑的声音,在这伸手不见五日的深宫的黑夜里,听来犹如天籁。
鹊儿转过身,已经睁不开的眼里,只落下一个魁梧的身躯,沉稳如山岳,仿佛一切事情,一切事情只要交给他,就再也不需要担心了。
遍身血污的少女慢慢地笑了,然后身子晃了一晃,就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祝所有考试的朋友都一路过过过!开开心心到放假!
☆、第111章
第111章——缄默杀人(二)
殷染坐在灯前读经。=
她幼年泡在秘书省,各部书都会翻上一翻,可到了宫里,就没那么多书可看,渐渐竟喜欢上读佛经。她过去也不是个多有自制力的人,可读佛以来,她竟然已渐渐忍耐下了这么多事情。
那鹦鹉从鸟架上扑腾下来,脚爪踩在了桌子上,伸脑袋用尖尖的喙去碰那贝叶经。殷染吃了一惊,连忙把经书拿开,鹦鹉抬起头来,叫了一声:“美人!”
殷染笑了,伸手摸摸它的小脑袋,“无聊了是不是?无聊也没法子,如今是太皇太后的丧期,而况我上回惹恼了他,他一时不会再来了。”
鹦鹉竟尔偏过了头,好像立意不让她碰似的,又叫一声:“非相!”
殷染一怔,想了半天才想出来,它说的大概是“三十二相皆是非相”里头的“非相”。颇感玩味地瞅着它,道:“你怎么晓得我着相了?”
鹦鹉却又不说话了,半晌,拍拍翅膀,在桌子上跳了两下,“嘎嘎”叫了一声,又飞回去了。
殷染再没了读经的兴致,将书搁下,懒懒往床上去。
她说的是真话,她知道自己已将段五惹恼了,而像段五那样的小孩子,他是会记仇的。
——“嘭”!
她的房门突然被人撞开!
殷染呆呆转过头,便见钟北里抱着一个浑身是血、不知是睡是死的女人冲了进来。她连忙冲上前去,关了门回头看,顿时骇得脸色大变——
那竟是鹊儿……
钟北里小心翼翼将鹊儿放在堂屋的席子上,正要放手时,却被鹊儿一把拽住了衣角。
他低下头,少女鲜血模糊的五指骨节凸出,将他的衣角抓得皱起,不放手,那一双鲜血之下的眼睛也是沉的,盯着他的时候,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全都……全都被死亡阻在了途中。
他大约明白,她已经撑不过今晚了。
可他心底却不能接受这件事实,他忍不住道:“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找药。”
包好的白净纱布忽尔递到了他的面前,并一瓶金疮药。钟北里抬起眼,看见殷染沉静如水的表情。
他突然闯进她的房间,带着一个已快要死掉的女人。而她竟没有多问一句话。
鹊儿的目光自钟北里的脸,渐渐移到了殷染的脸上,而后渐渐下沉,一直沉至绝望。
钟北里沉默地拿过纱布和金疮药来,就着殷染打来的热水,先给鹊儿擦拭喉咙。血块一点点剥落,露出原本纤嫩雪白的肌肤,和那一道……那一道几乎断喉的伤痕。
少女的喉头动了动,却又逼出了一团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