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康四年八月既晦,辽东方面,是勋麾下南北二路兵马尚未突入高句丽境内,数千里地之外的交州,魏、蜀两军正式交锋,展开激战。
且说魏军才得郁林,陆议便建议在连通益州的温水流域筑寨设防,果然就此将吴懿所率蜀中援军拦截在温水中游,在后世都安瑶族自治县境内。随即文聘、黄忠伪作收缩,引诱士燮所部北上,即于临尘境内大破之,士燮之弟、合浦太守是壹中流矢而死。
然后掉过头来再打吴懿。吴子远援救士氏心切,不听参谋黄权所谏,挥师猛攻山口魏寨,结果被魏军设置于寨内的十数门连弩“震电”齐射所阻,连续十多天都无法前进一步,士卒反倒伤亡近千。等到文聘、黄忠破了士燮之后赶回来,陆议迎入二将,对他们说:“震电虽强,惜乎费矢,今已尽矣。将军等若明日不归,议或死于此处也。”
文聘说既然我们回来,那伯言你就不必担心啦——我军才胜,士气正旺,这便打开寨门去摧破蜀贼。陆议连连摆手,说道路狭窄,若然出寨北上,恐怕展布不开,纯粹斗力了——敌气虽沮,尚有战心,我气虽盛,远归疲惫,恐难取胜。不如放弃寨子,诱敌来追,然后可一鼓破之也。
黄忠也劝,但文仲业却不肯听从,仗着自己是主将,强要开寨出战。黄忠无奈之下,只得请令先往,结果遭遇蜀人的埋伏,损兵折将,身中数矢而还。文聘这才没话说了,去找陆议商议,陆伯言说这也是个大好机会啊,咱们干脆趁败弃寨,敌军必然来追……
战局变化莫测,当日午前黄忠出战不利,败归营垒,吴懿使副将陈到挟胜攻寨,陆议装模作样地阻击了一阵子,至午后即告败退。吴懿进寨一瞧,竟然连曾经给咱们造成重大杀伤的连弩车都给丢啦,可见不是诈败——快追!
黄权又来劝了,说:“连弩沉重,难以转运,是故弃之,未见其为真败也。”吴懿说你别蒙我,这玩意儿下面有轮子啊,怎说运转为难?咱们这就把连弩车给推回去,即便退一万步说,敌人是诈败,追击不利,得此连弩亦不为补益也。
于是即命陈到追击,就此钻进了魏军的口袋阵。一番激战,陈到阵亡,蜀军前锋全没,吴懿也狼狈而逃,一口气撤回益州去了。
虽获大胜,战后文聘却埋怨陆议,说你怎么把连弩车仍给蜀贼了呢?陆议笑道:“强弩无矢,则无可用也,无用之物,弃之何惜?”文聘说我倒不怕受这么点儿器械损失,这东西再珍贵,一道请奏上去,兵部须臾间可再造数十部出来,问题一旦落到蜀贼手中,若加以复制,将来咱们也会吃它的亏啊。
陆议摇摇头:“将军过虑矣。”这玩意儿极尽机巧,想当初马德衡押送三十部连弩车来到始兴,我跟他请教了整整两昼夜,也没搞明白具体是如何制造的,就蜀中那些小寇,他们哪有本事仿制呢?再说了,连弩之精要全在其中的齿轮机括,我把那些玩意儿全都提前给卸掉了,光剩一具空壳,贼人拿什么来仿造啊?
文聘这才放下心来,于是留陆议和负伤的黄忠在郁林备敌,自己再率主力南下,攻打交趾。士燮无奈请降,文聘按照朝廷所下指令,要求士氏退出与益州相通的交趾郡,只准保留南方的九真、日南二郡。
当然啦,士燮的交州刺史一职也给革掉了,随即朝廷听从鲁肃的建议,拜其同郡步骘步子山为交州刺史。步骘本为孙权心腹,但因为户籍是在江北的临淮郡,所以按照“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方略,也被轰回了老家,旋入鲁肃之幕。鲁子敬荐步骘“宽雅深沉,通达治体”,又熟悉南方情况,可堪大用,于是得刺交州。
等是勋从辽东返回洛阳的时候,也正赶上文聘、黄忠诣阙献俘——陆议为广州刺史,留于任所。南北同时打赢了两场仗,曹操大喜,亲率文武郊迎,随即在新修复的皇家园林濯龙苑中大宴群臣,计勋赏功。
从征诸将各有升赏不提,是勋则加封二百户,是复以纥升骨城先登之功,赐骑都尉。宴后是勋单独觐见曹操,诚恳地提出:“犬子之功,或有浮夸不实,骤与骑都尉,过矣,臣请为辞。”是复在老爹面前,该老实的时候还是相当老实的,对于他那些功劳都是怎么来的,毫无遮掩,坦诚禀明。是勋倒是也觉得,冒领点儿功劳不算什么大事儿,然而骑都尉是禁军高官,东汉朝秩比二千石,如今也秩上千石,儿子一下子跳那么高,恐怕是祸非福啊,还是得谦辞一下为好。
曹操捻须而笑:“朕知之矣,此朕预讽子丹耳。”不是舅舅袒护外甥,也不是曹真想拍身为都督的你的马屁,那是我事先暗示曹真,给是复多加点儿功劳的呀。
是勋闻言愕然:“陛下何以如此?”曹操笑道:“卿独不念行前之语乎?”
那么是勋在出征前跟曹操说过什么话呢?他曾经说:“臣子复甚羡夏侯子林,臣故欲逞其志也。”我儿子想尚公主,所以我才拉他从征,希望能够立下功劳,得个一官半职,到时候不至于高攀不起。
其实对于儿子是不是应该做驸马,究竟是福是祸,是勋本人也并没有考虑清楚,当时不过是以此为借口,希望曹操能够允许他率师东征而已。然而世间事有很多确实是难以预测的,事先也无可权衡利弊,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是勋也就不再推诿,当即拜倒:“臣敢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