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两派的首脑不是李严和徐庶,这二位虽然能力稍逊于法正、庞统,自视却并没有那么高,或许倒有和睦一心,共襄大业的可能性。
刘备皱眉问道:“如之奈何?吾不忍偏废也。”他既舍不得庞统,也舍不得法正,更重要的是,这二人乃是荆州士和东州士的领袖,随便抑压任何一个,都可能直接导致其所属集团的离心离德——这可该怎么办啊?难道就由得他们继续攻讦下去吗?
简宪和论口舌为一世之杰(虽然曾经被是勋给比下去过),论眼光也自不俗,但具体谋划能力却也平平,他能够瞧得出来法正、庞统难以并立,却根本提不出具体的解决办法来,只能安慰刘备:“但使云长、益德等典兵,公绪(夏侯纂)等坐拥大郡,又何伤耶?。”只要咱们原班人马把兵权、主要地方政权都捏在手心里,就算党争,也闹不出太大乱子来吧?
刘备连连摇头:“韩非子有云:‘千丈之堤’如何如何……”他读书少,简雍也知道,赶紧给补充:“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刘备说对——“小隙不补,大厦终倾,未可轻也。”当然他也明白简雍的能力局限,于是就说啦:“蜀之大也,岂无良才,可为吾解忧耶?乃使宪和按察各郡,为吾访贤。”你去给我找找看,有没有足智多谋的本地人,可以出主意帮我解决这个难题。
简雍领命而去,还没回来呢,就赶上这回商议曹操封王之事。法正建议刘备也称王,以向天下人表明自己与曹操势不两立的态度,方便收拢人心,积聚实力。庞统虽然内心也赞同法正所言,但因为二人矛盾正深,所以故意缄口不语,他的党羽瞧着老大是这种态度,也皆沉默。
刘备跟上面瞧着,心里就来气,可是也不好直接点破。反正庞统等人既然不表示反对,那就算默认吧,他正待认可法正所奏,忽然就听不远处想起一声长长的叹息:“呜呼,悯天不吊!中原虎狼窃据,吾是以南游荆楚,以为得见英雄,可为朱虚之怒。今始知也,朱虚苴鉏之言,为己欲王耳。”
“朱虚”是指的朱虚侯刘章,当时诸吕并王,刘章却在宴席上对吕后说:“深耕既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苴鉏而去之。”意思是种田的道理,就是保留秧苗,而把杂草全都除去——言下之意,刘氏是需要保护的秧苗啊,吕氏不过杂草而已,怎能让它们跟秧苗共同成长呢?等到吕后去世,刘章遂与周勃、陈平等合谋,诛灭了诸吕,因功封为城阳王。
这人就说啦,我今天才明白,敢情刘章抑压诸吕,不是为了汉室江山着想,只是自己想要称王哪——刘备你要是也敢封王,那就跟曹操相同,并为篡逆!
话音才落,人皆惊悚——这特么谁啊?竟敢当面嘲讽我主(虽然拐了个弯子),目之为篡?法正更是羞恼,终究对于他的建议,刘备还并没有点头哪,也就是说,是我欲导主公为篡乎?这跟指着我的鼻子大骂“谗佞小人”有啥区别?何物如此猖狂,得无为荆州士耶?
当下怒气冲冲地循声望去,可是瞟了一眼,反倒释然了——原来是他!敢情不是咱们自己人,就特么一个外人,还是习惯于满嘴跑火车,四六不着调的……
就见这说话之人已届暮年,但精神还很矍铄,气色也好,身量不高,须发斑白,一张方脸,细眉挑目,有傲视天下之态,高鼻薄唇,显睥睨群雄之姿。
瞧见大家伙儿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这人挺得意,当即站起身来,一步三摇,来与刘备对面,随即笼着袖子一拱手,斜眼瞟着法正:“孝直中州上士,惜乎久居偏僻,乃数典而忘礼乎?昔高皇帝白马盟誓,非刘不王,故曹操非王,实篡也,与诸吕同。玄德公刘姓而王,事本宜也,然无天子嘉策,而由群臣并举,此与曹操何所异耶?”
那曹操也是指使群臣上奏,逼迫皇帝封他为王的,法正你也打算怂恿刘备这么干吗?那跟曹操还有什么区别?
“数典而忘礼”之言一出,法正再也无法淡定了——混蛋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莫非是庞士元所指使乎?你上了庞统的贼船了吗?要在主公面前如此抹污我!双眉一挑,正待出言驳斥,却被刘备摆摆手给拦住了。刘备倒是对此人态度相当恭敬,乃柔声问道:“即以孔公意,吾当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