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就此继进,汹涌向东,苏则知不可守,主动放弃郿县,后退到了武功。随即张郃、郭淮等各自率军来合,郭淮建议道:“张将军,国家名将,刘备所惮;今日事急,非张将军不能安也。”于是公推张郃为主,鼓舞三军,重振士气,好不容易才把战线给稳固了下来。
不过至此,扶风半郡皆没,魏军皆退至雍水之东,不但全无攻势,且守亦仓促。凉、益联军则形势大好,尤其既得陈仓、郿县,则可自褒斜道运粮资供——虽然道险难行,终究比从凉州兜个大圈子再运上来要近便得多,况且也可避免受制于人。
那么形势如此糟糕,曹操的援军又在哪儿呢?其时曹操已至郦山,距长安几乎咫尺之遥,然而一夕收到卢洪自安邑得来的密报,却不禁使他眉头紧锁,脑门儿一阵一阵地发涨。沉吟良久,曹操终于还是把密报搁火上烧了,然后吩咐传信之人:“还报卢慈范,若有一字泄露于外,孤必斩之!”
曹昂对汉室还报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对于自己篡汉的图谋向来就不热心,甚至有些不以为然,曹操作为他爹,哪有瞧不破的道理?只是没想到儿子这回说话如此激烈——是因为本在私室,当面的又是亲戚,所以才口无遮拦吗?倘若是曹昂原话还则罢了,只有文字传递,并无神情相伴,曹操的感受不会如同身临其境的是勋那么深——说白了,疑惑会大过失望。问题曹丕给修的那几句话实在太狠啦,什么“真权奸也”,什么“恃功而傲,擅权而逼”,甚至于“吾宁曹氏族,亦不为此不忠不义、禽兽之事也”……
子修你不是一惯纯孝的吗?“为君父隐”乃孝道之义,哪有你这么说自家老爹的?!难道我竟然看走了眼,他从前那副孝顺面孔全都是假象吗?不能,不能……
可是曹操也不好写信给曹昂,向他提出质问——这记录下来的,究竟是不是你的原话?即便是原话,又是不是你的本意?就算当面也不好这么问啊,否则父子之间那就真的彻底撕破脸啦。再说了,除非铁了心欲与乃父决裂,否则曹昂绝对不肯承认哪。
正如曹丕所料,即便曹操再如何重用卢洪、信任校事,也不会轻易听信这些风言风语,就算确实相信了一部分,也不会就此大光其火,一冲动就抹掉曹昂继承人的位子。他想着且等我返师以后,再找是勋好好探问一下,也再查问查问子修你的真意。倘若这些确实是你的真实想法,那么为家国计,我就算再如何宝爱你,也不能让一个“宁族曹氏”的家伙来当我的继承人呀!
不过呢,他终究还是小孩子,就连当爹都还没几年呢,只要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严加督责,未必就教育不回来——只是这终究是令人头痛的事情啊。
曹操是没有想到,让他真正头痛的事情马上就到了,翌日才待起身,突然西方来报,夏侯渊覆师丧败,身首异处!曹操这才大叫一声,当场厥倒——头风彻底复发。这一痛就是连着好几天,他几乎连挪动都挪动不了啦。等数日后病情稍缓,终于抵达长安,前线局势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了。
雍州刺史司马懿将曹操迎入州署,同时禀报:“金城有使,求见魏公,因知魏公不远,臣乃请其暂待……”曹操一摇头:“置之。”情势如此糟糕,我还有大把的公务要办,这会儿谁有空搭理韩遂派来的使者?你随便安排吧,等有空我再见他。
曹操并不忙着前抵一线指挥,而即坐镇长安,调兵遣将,重整防线。首先要做的,就是将从关东带来的军兵陆续派往雍水前线,悄无声息地替换下士气衰弱的败残兵马,然后沿水东筑堡,以遏制联军的攻势。
曹操必须做好前线再败一场的准备,一方面向河东、弘农、冯翊等处抽调兵马,同时自杜邮至镐,抢筑起第二道防线来,以备守长安。然后他又给吕布写信,谴责陈宫相助刘备的行为,只是字里行间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对吕奉先并无丝毫怨怼之意,仿佛陈宫跟对方压根儿就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他只是在跟老朋友抱怨他人之事一般——此正是勋所建议的“区隔陈吕”是也。
等大致忙完了这些事,曹操终于打算亲自到第一线去瞧瞧看啦。可是正在收拾行装,司马懿前来探问,说金城的使者魏公您还见不见啦?若不打算召见,我这就打发他回去好了。
曹操随口问道:“韩遂遣何人来?”司马懿回答:“犍为太守阎彦明。”
听到这个名字,曹操不禁双眉一锁,胡须一翘,冷笑道:“是儿尚何面目敢来见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