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诸侯军队而言,辽东军也算一时翘楚,居于北地,民风剽悍,又与乌丸和高句丽多年相争,互易或者抢掠了战马无数。但比起扛着王师的大旗、又在中原各地厮杀数年的曹家精锐来说,仅仅这些长处是不够的,曹休认为辽东军散而不整,韩忠勇而无谋,加上并没有做好跟朝廷全面开战的准备,故此若真的交起手来——“我可敌其倍也。”即便两倍的辽东军,也未必是咱们的对手。
所以曹操重拾自信,盛情地款待了前来探听消息的柳毅。柳毅此来,肩负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劝说曹操尽早退兵——别再跟辽西呆着了,以免擦枪走火。当日公孙度也曾经询问过是勋这个问题:“既斩二袁,则未知丞相何日还朝?”是勋没法拿出确切的撤兵时间表来,只好随口敷衍:“丞相荷天下之重,自不能长居边邑,但二袁首级到,即退兵也。”
如今面对柳毅,曹操也给出了同样含混的答复。曹操并没有想就此一举解决辽东问题,一则正如是勋所说,他不可能长期在外,而不返回许都,二则是辽东地区地广人稀,交通不便,就算曹军真能以一敌二,也没有短期内解决战事的信心。所以——“既公孙将军受朝廷所拜,表其忠悃,则吾不日将退兵矣。”
不但退兵,而且按照是勋出使前便商量好的,曹军还将全面退至辽西郡最西侧,而把大致完整的平州全都让给公孙度。因为辽西走廊实在是太漫长而狭窄了,若在柳城驻兵,则必须耗费极大的精力去从幽州补给,实在是得不偿失啊。故此曹操的打算,只等大水一退,即后退到辽西最西侧的肥如、临渝一线。
当然,在退兵前还必须完善的一件事,就是加紧笼络辽东属国乌丸大人、峭王苏仆延,不使王师前脚一走,孤立无缘的他后脚就彻底被公孙度扯上了贼船。
辽西地区这一年的雨季,其势比往年都来得要暴烈,过往是“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而“今夏更甚,几为泽国”。但正所谓“飙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水来得越是猛烈,退去的也便越快,再加上荀攸、郭嘉等在幽州,亦广征民夫,一候水退便修缮道路,接应曹操,故此九月下旬,大军便安然离开柳城,返回右北平。
不仅仅是曹军而已,曹操还把沿途所可以搜集到的胡汉民众全都逼着迁徙,以实幽州。
途中即与群臣商议,该怎么安置这些降人呢?汉民好说,幽州迭经兵燹,荒地很多,随便圈几块地让他们屯田就成——曹操屯田屯上甜头了,恨不能把全中国的老百姓全都圈起来,以兵法布勒,并取其收获之四成。是勋赶紧劝阻,说“此乃秦政也”,把老百姓不当人,只当工具来用,迟早是会引发大乱的呀。屯田只是特殊时期、特殊背景下的权益之计,您可千万别当治世良药啊。
当初献屯田之策的便是是勋,故而相关此策的局限和弊端,曹操是不可能不倾听是勋意见的。于是最终打消了屯田的念头,决定把所掳得的汉民各授田土,放归幽州为自耕农。
而对于乌丸降众——先后所得,达十数万——那就只能在上谷、代郡等北边,寻找合适放牧的地方,监视居住了。是勋对此提出两点建议:其一,择其长帅治之,由其长帅面对郡县,而不另委汉官;其二,析而分之,不使任何一部有坐大的机会。
胡人入塞归附,往往受汉官欺凌,就此酿成暴乱——延绵几乎整个东汉朝的羌乱,其重要来源便在于此。所以是勋建议,胡人的事情就让胡人自己去管,郡县官员只要负责收取额定赋税,调解各部矛盾,以及防止他们造反和抢掠便可,管得多了,反易生乱。但同时,还要把各部分别安置,任何一名渠帅,所统部众都不可超过千户,则既可以避免任何一部很快壮大起来为中国之患,又可以加深他们内部的矛盾,从而“以夷制夷”。
当然啦,后来历朝历代对于内迁胡人,也大多是这么干的,政策本身没有太大问题,但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具体执行过程中却往往错漏百出——比方说扶持某家以对抗别家,结果反倒使这某家坐大——那也不是是勋所能够预见和解决得了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