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个奇怪的地方陆嘉遇只觉得满身的灵气都被锁住了一般,无论再怎么催动气海,灵力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无声无息。
月华确实一是一柄好剑,切鬼无往不利。只可惜陆嘉遇也有气力不济的时候,他被步步紧逼退无可退。
胸骨应当是真的伤着了,陆嘉遇靠着一个巨大的树干横剑戒备,胸口细密的伤传来阵阵痛苦。之前杀鬼尸的时候不觉得,可这时一旦停下来便觉得再也动不了了。
陆嘉遇屏息提气,试图将疼痛压制。
忽然一阵浓郁的血腥气传来,山谷上方出现了一道裂痕。无数翅膀拍打的声音凭空而来,鬼乌鸦像是乌云一般布满了天际。
陆嘉遇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撑着树干站了起来,像是一只受伤了的小豹子,似乎但凡前面任何一只鬼尸敢动他便能再度投入一轮虐杀。
血腥气更近了,面前的鬼尸反应很奇怪,他本该毫无灵智,可陆嘉遇却在那些血淋淋的脸上看出了困惑——鬼尸对来的人很熟悉。
黑鸦越聚集越多,几乎将这片山谷遮住,一阵狂风呼啸,那些鬼乌鸦似乎得了什么命令,像是漆黑的利刃向下俯冲。
陆嘉遇身后忽然贴上了一个人,那人轻车熟路单手揽住陆嘉遇的腰,另一只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陆嘉遇挣扎了一瞬,身体却猛地松了下来——这人是师尊。
钟翮满身的血味几乎将他呛出泪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蒙在眼睛上的手心都是粘腻的血迹。
“不要看,不要听。”钟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他似乎就被短暂地封住了五感。
他看不到所以不知道钟翮来时瞧见他一身血迹的焦心,他听不到所以无法察觉钟翮胸口狂乱的心跳。
鬼尸密密麻麻将陆嘉遇围在中间,而他早已力竭。只要她再晚来一步,藏在陆嘉遇身后的那只鬼尸就会将陆嘉遇那样单薄的胸口捅穿。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钟翮便觉得胸中躁郁的鬼气横冲直撞,她眼中猩红流转竟是又暗了一层。
她差一点就失去他了。
鬼乌鸦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怒气,扇着翅膀落在鬼尸身上,将他们的皮肉一点一点揭开,可怜这些尸身死了还要再受一遍剥皮挖心之苦。
不知什么时候,陆嘉遇忽然被人扯了一下,身后撞到粗糙的树干,还不等痛呼便被一个毫不温柔的吻堵了回去。
那一瞬陆嘉遇震惊得挣脱了五感的束缚,钟翮就这样以一种强取豪夺的姿态将他困在臂膀间,辗转于他的唇间,似乎只有通过呼吸相渡的方式才能确认他还活着。
陆嘉遇从这一吻中忽然体会到了片刻的疼痛,痛得比自己伤到的肋骨还强烈。怎么会有人连亲吻都带着痛意呢?不等他多想,胸骨忽然一阵剧痛,“咔嚓”一声被钟翮趁着与他接吻的片刻复位了。
钟翮不住喘息,却在这么一个动作之后轻轻地放开了他,陆嘉遇抬头瞧见了钟翮的表情,他一愣,浑身如坠冰窟……
他从未在钟翮的脸上看见过如此强烈的悔恨与藏不住的惧怕。
“师尊……你也喜欢我……是吧。”陆嘉遇颤抖着出声,他攥住钟翮的袖子确认道。
答案欲盖弥彰,绷着钟翮的弦忽然就断了,她再次上前伸手勾住陆嘉遇的脖子低头亲上他毫无血色的唇。
陆嘉遇闭上了眼。
废墟上长出的新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郁郁葱葱,青苔藤蔓覆满了贫瘠的沙地。
钟翮是奄奄一息的秋草,只有拥抱着那一抹春风采得以存活。
陆嘉遇被亲得腿软,钟翮像是衔着火种,将他藏之于口的秘密一把火点燃,暴露在了晴天白日之下。
一吻结束,陆嘉遇忽然就红了眼眶,“你也喜欢我。”
钟翮,你也喜欢我,我知道了。
“嗯,喜欢很久了。”就在陆嘉遇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钟翮开口了。
钟翮伸手将陆嘉遇紧紧抱住,像是要揉碎在怀中,紧接着陆嘉遇就听见钟翮低声道,“以后不会让你这样涉险了……”
后面的话陆嘉遇没听清,不会什么?不及多想,钟翮一指点在他眉心,一朵青蓝色的莲花顺着钟翮的指尖缓缓绽放在他眉间,转而隐没。
陆嘉遇搂在钟翮腰间的手像是失了力一般坠了下来。
钟翮伸手小心翼翼抹去陆嘉遇脸上的血迹,直到他看起来干干净净一如往常才将人打横抱起,一步又一步走出了这片鬼谷。
明日醒来陆嘉遇什么都不会记得,他片刻的得偿所愿,只存在于一个短暂的不值一提的梦里。
那朵莲花将帮她永远保守这个秘密,那个术法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