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马有些瘦,看着是匹老马,钟翮没怎么催老马,由着它慢慢在路上晃荡。
“你之前说你母亲疯了?怎么回事?”钟翮转头对陆嘉遇说。
陆嘉遇拢了拢袖子,他正在认真听着路上大大小小的动静,这个问题像是一颗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我母亲早就疯了。”他漫不经心道。
“听我爹爹说他曾在嘉陵跟着他的师尊修行过一段时间,后来遇到了我娘,”陆嘉遇顿了顿,“那些事情我爹说得很少,故此我也不大清楚,我娘是在我爹出门猎游的时候救下来的人,后来我爹就跟着我娘回了周府。他睢城一呆就是二十年,一直到他死前,他也没能踏出府中一步。”
钟翮皱了皱眉,“我好像想起来了,嘉陵仙门是姓陆,二十年前宗主当是陆汀州,她脾气有些古怪,你父亲应当师从陆家。”
陆嘉遇从没听过陆眠风跟他讲这些往事,在他印象里,陆眠风身体一直很不好,常年缠绵病榻,而钟翮口中的人,似乎怎么都不会与他孱弱的父亲联系在一起,陆嘉遇晃了一下神,他似乎窥到了他父亲不曾宣之于口的少年意气。
“我娘好像很早就疯了,深宅大院中那些手段让我爹寒了心,当我母亲终于当了家主,却发现我父亲的心再也活不过来了,她就疯了。”陆嘉遇的声音平淡,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钟翮感到有一丝不可思议,“这就疯了?”
陆嘉遇也不偏颇,他笑着摇了摇头,“我爹爹也真的够狠,只是我娘从那以后就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娶侧房,然后成亲夜里带着小侍来我爹爹门前闹,后来她发现我爹爹无动于衷,便不再来了。”
陆嘉遇大抵对这位母亲的评价也不怎么高,颇有些一言难尽,“后来我曾经不止一次见到她在房中为我爹爹刻像。”
钟翮无言以对,“你母亲当年是怎么娶到你父亲的?”
陆嘉遇亦无言以对。
钟翮叹了口气,“所以说你要是碰见什么嘴特别甜的女子万万不要轻信,明白了没?”
陆嘉遇,“……”
青珈镇就在前面,钟翮将马勒停,然后栓在了镇子门口,对着陆嘉遇伸出手,“下来吧,到了。”
陆嘉遇小心地搭着钟翮的手挑了下来,“你眼睛不方便,我只能冒犯了。”
他倒是不介意,摇了摇头然后将钟翮的衣袖拽紧了些,“没事,这样就不算冒犯了。”
钟翮失笑,“行吧,那你拉紧了。”
大街小巷的嘈杂声带着烟火气灌进陆嘉遇的耳朵里,他忽然发现钟翮的院子里,跟外面似乎有些不一样,她的院子中总是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没有,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寂静地让他有一种失聪的错觉。而只要跨出那个院子的门,整个世界像是又活了过来。
他正想着,钟翮停下了脚步,“我买几匹好布吧,不知道你们高门大户都喜欢送什么。”说着钟翮牵着陆嘉遇进了布庄,随手挑了两三匹布料。
店家伙计见钟翮出手阔绰,笑脸迎了过去,“哎呦小夫君好福气啊,你家妻主可是大方,这位夫人也来看看这块布吧,水青色,配小夫君刚好。”
钟翮看也不看,“包起来就是。”
伙计走远以后,陆嘉遇轻轻拽了拽钟翮的衣角,“钟翮?水青色是什么色?”
钟翮想了想,伸手轻轻在陆嘉遇的眼睛上抹了一下。
陆嘉遇只觉得眼角上被钟翮抹了一道湿淋淋的痕迹,烫得眼睛有些酸。他刚要伸手揉,就被钟翮握住了手腕,“睁眼自己看,神识借你片刻。”
陆嘉遇睁开了眼睛,他看见放在台子上的那匹布料,像是不能适应自己又能看见了这件事,他眨了眨眼睛看向钟翮。
可惜片刻就是片刻,他只来得及记住钟翮到底长什么样子,眼前就又黑了下去。
钟翮耐心解释道,“我的神识没什么人气,会伤魂魄。”
陆嘉遇却像是被定住了,钟翮以为他有点伤心,“没事,以后我想些法子……”
“不是,很长了。”陆嘉遇忽然攥紧了她的袖子。
他的声音太低,钟翮没听清楚,“什么?”
陆嘉遇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就像是嗜糖的孩子吃到了甜食那样,“我看到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那是陆嘉遇十年之后第一次睁眼看到的是人间,就像一个没有噩梦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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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故事是关于嘉遇爹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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