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横亘在河面之上,四周只有枯黄的野草,连个围栏都没有。陆嘉遇方才踏上石桥,眼前骤然黑了下来,台阶绊了他一下,陆嘉遇摔在了青石板上。未曾痊愈的旧伤在这样的动荡之下又裂开了,鲜血顺着指缝渗进了青石台阶里。他终于耗尽了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了。
陆嘉遇恍然抬起眼睛,空洞的眼睛里照不进月光,他被府中侧房设计卖出来的时候他没哭,在人牙子手里拼死反抗,一头又一头撞在车中四壁上时他也没哭,因为曾经那人答应他,只要他走,就给爹爹治病。
他娘已经疯了,他不敢指望。陆嘉遇几乎豁出了自己的性命来,可谁能来告诉他,他爹爹怎么还是死了?
说谎太多是不是真的要遭报应的?
“爹,钟道长来接我了,此去怕是断了尘缘,孩儿不孝,还望爹爹保重身体。”
陆嘉遇无知无觉地趴在石桥之上,整个人像是被月光冻住了。他的眼睛像是一口井,曾经悬着月亮,如今全都翻倒过来。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落在地上的血迹里,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都被他藏进了心里,如今连颤抖都没有的哭泣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凌迟。
他的十指几乎陷进石板里。
钟翮有青鸟指路,倒是不担心丢了这个小瞎子。远远就看见村口的石桥上趴着一个雪白的人影一动不动。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陆嘉遇没回头,他开口像是交易一般:“仙长,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他的反应三番两次都在钟翮的预料之外,她曲起一条腿单膝跪了下来,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交换什么?”
陆嘉遇的微微抬起了眼,泪水像是潮水一般褪去,他动了动嘴唇低声道:“我的身体,我的魂魄,愿为厉鬼供您驱使。”
钟翮定定地与他对视了片刻,伸出冰冷的手指抬起了他狼狈而消瘦的下巴。那双眼睛其实比初见要更好看些,眼尾如同平湖,眼瞳里的混沌的黑雾丝丝缕缕像是溢满了月色。他没抗拒钟翮这样几乎侵略的动作,甚至顺从地抬起了头。
钟翮考量着旁人不知道的计较,片刻却松了手,“魂魄倒不必了,就你这样孱弱的魂魄,留着也是累赘。”
陆嘉遇身上像是罩着一层看不见的壳子,钟翮每吐出一个字,他周身的气息便弱一分,他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地上的砂砾。
“不过你这双眼睛,留着倒是不错。”
还不及陆嘉遇反应,就被钟翮背在了背上。
她的体温透过衣料将险些冻死的陆嘉遇暖活了过来。
“我带你去寻你爹爹,抱稳了。”
钟翮将人往肩膀上颠了颠,然后吹了声口哨,青鸟从陆嘉遇肩头脱了出来,绕着他转了三圈随即向前飞去。
“能看到青光么?”
钟翮如同一只鸟雀一般足尖一点,落在了青鸟的背上。霎时间长风吹得陆嘉遇的头发都飞了起来,他下意识紧了紧胳膊。
就听钟翮的笑声从前方传来,“小祖宗,勒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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