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2 / 2)

林木含白露 林遇 2757 字 6小时前

隔天温度更低了些,白露跑去南大, 找白雪的老师。

聊了几句, 白雪的辅导员说, 白雪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说家里亲人生病了,一个星期后, 又续请了三天假, 辅导员正想打电话到她家里询问情况, 白露就来了。

白露也没说别的,回宿舍替白雪带了课本,对辅导员说, 家里确实有事,三天之后,白雪会准时回来上学的, 辅导员便放下心。

回去的路上, 白露想起白雪在电话里说的话——

“姐,他们还是找到了我……我没办法, 妈说我走了之后, 爸就病了, 病得很严重, 得了肺癌, 我说好好一个人怎么能说病就病,她说爸老烟枪,老早就把肺吸坏了, 她说,我就算要离开家,好歹也回去看他最后一眼,我想到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咳得厉害,信以为真,就回来了……我真傻!”

白露想想也知道这是朱琳会做的事。

她和白五四不一样,白五四性子倔,软硬不吃,也轻易不会服软,更何况是他觉得比他弱的人面前,比如妻子和孩子。朱琳却不一样,她最擅长的就是博取同情心。

白雪到底不如白露心思通透,她还小,独自异乡心理难免脆弱,有时看到别人家父慈母爱,也是羡慕不已,就是这丝羡慕又让她对父母燃了一丝希望。

她问自己,这世界上,会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吗?很多人告诉她,父母爱孩子,是天性,她也相信,但没人告诉她,有的父母所谓的爱,对孩子来说,却是灾难……

她信了朱琳,那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她怎么能不信?

于是她回家了……推开家门,才发现,等待她的不是父母泪眼婆娑的疼惜和挽留,而是更加变本加厉的呵斥和禁锢!

白雪觉得那一刻,天塌下来了,她跪在白五四脚边,哭着求他让她选择自己的人生路,就让她自己做主不行吗?白五四对白雪说,好,你要选择,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个,回去复读,考大学,就冲北大考,不信你这成绩再复读一年考不上!第二个,不复读,就别去上学了,老实工作两年,赶紧找个人嫁了!第三个,你今天就拿刀把我和你妈宰了,省得我们给你拖后腿!

白雪绝望地坐在冰凉地板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眼泪却像失去控制的水流一样没停过……

在家里的一个星期后,她接到辅导员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回来上课,白雪无法,就又请了三天假。

白五四听到她和辅导员的对话,瞪着她说:“还请什么假,你干脆退学!你不退,过两天我去学校给你退!”

白雪看也不看他,拿起手机回自己房间,把门锁上——紧跟着就是砸碎东西的声音!

白五四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她的房门上,口中骂骂咧咧:“行了你,翅膀硬了!敢对你老子使脸色了!我告诉你,你这条命都是你老子给的!我让你死,就得给我死!学能耐了,是吧?好,你不想上学就一辈子在屋里关着!”

再后来,是朱琳的声音:“你怎么又摔东西?好好说话不行吗?非要吵架!”

白五四把火点在朱琳身上:“都是你惯的!一个个的,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了!白露跑出去鬼混,白雪也跟着出去,都看两个闺女死在外面你就高兴了!”

朱琳哭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好了,我什么都没做,都是我的错!我怎么知道会生出来两个不听话的种,我生的不是女儿,是我的仇人!啊——你打我!你打死我算了!我跟她们俩一起死了好了!”

“死了你们也得死到我跟前!不是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赚钱,你们早就活不成了!翅膀硬了就想忘本,门儿都没有!”

哭声骂声不绝于耳,白雪钻进被子里拼命捂着头,那刺耳的声音仍然在她耳边,像永远不会消失一样……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着睡着了,再醒来,四周归于平静。

她起身走到窗边,竖条窗栏杆隔着外面的朗朗明月。

她又想起了南城的月亮,同样的景色,她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就剩下了这么小的天地。前后都是厚厚的墙,将她团团围住,透不过气……

白雪坐了会儿,开门去客厅。

已是深夜,万籁寂静,室内漆黑一片。

白雪从客厅摸到厨房,没找到水,但她看到了厨台上放着的明晃晃的菜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把菜刀,那刀刃的光犹如她眸子的光芒一样透着寒色。

最后,她拿起菜刀,转身大步走出去,来到了白五四和朱琳的房间。

主卧的门曾被白五四一脚踹坏,之后一直没有修过,她轻轻一推就走了进来,到来床前。

床上的两个人正在熟睡,白五四打着鼾,丝毫未觉多了个人在他床头。

白雪握刀的手紧了又紧,眼泪在眼眶打着转。

如果父母和孩子注定是仇人,那么她是不是能把这一切都彻底了断,解脱了他们,也解脱了自己……

后来她又想到了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故事……

那是她在周樾的书店角落扒出来的绘本,年代久远,书皮泛黄,纸都变硬了,她翻开看,本是觉得那个年代的绘本有意思,可看到最后,她竟不知不觉满脸泪水,这一幕叫周樾看到了,他还嘲笑她说:“本事真大,看个漫画故事都能看哭。”

他长臂一伸把她手里的绘本夺过来:“看的什么?哦,哪吒脑海,你还是小孩儿啊?看这种故事都哭。”

白雪摸摸脸,说:“我哭哪吒可怜,受了委屈只能咽进肚子里,没有一个人会抱着他心疼他,就连他的父母都不能理解他,所以他才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周樾随便翻了一眼,笑道:“做错事要敢认,挨打了要立正。哪有他这样不管是谁都跟人对着干的。”

白雪看着他,问:“那要是没做错事,他只是不想事事听从父母安排呢?”

周樾道:“那也不至于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这么血腥,别的法子还是有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白雪说:“躲?躲去哪里?那是生我养我的父母,我这一身血肉,都是他们给的,真做到断绝关系,后半辈子还不是要被人围追堵截着骂不孝子。”

周樾把书还给她,揉了下她的脑袋,笑道:“你这一身血肉是你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不信,你试试他们敢不敢真把肉和骨头给你拆了带回去。”

白雪拨着头顶的发,拧眉看他。

周樾的:“想这么多干嘛,人所有的痛苦,都是源于把别人的期待强加在自己身上。你就是你,管别人做什么?”

……

眼眶的眼泪滑下来,滴到手臂上,冰凉感唤回她的理智。

白雪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菜刀,慢慢退出了卧室的门,菜刀归回原位之后,她重新把自己锁进房间里,拿起手机想了想,发微信给周樾。

“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