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他沉迷画画, 家里的颜料都用得差不多了, 画笔的损耗也很大。
比起用司先生给他弄来的那套特殊炼制的画具, 顾白还是更加喜欢自己慢腾腾调色的手感。
他回头看了一眼收拾得干干净净但依旧有着不少的额外的东西从而显得格外热闹拥挤的家里,披上外套,轻轻的带上了门。
家里还睡着一群神兽, 顾白不知道他们喝了那么多还得睡上多久,但动作轻一点总是没错的。
顾白在外边也没有几个需要拜访的人,新年的时候师兄们和老师大都回了老家或者是自己也忙着走人家脚不点地的,顾白就干脆等着年后给他们把新年礼寄过去。
今天倒是可以顺道去看看余叔,顺便要订上不少画框了。
老榆树住在老城区,建筑相当老旧,周围不是在大都市中疲于奔命的漂泊者,就是被遗留下来的老人。
顾白在老榆树家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转头出了院子,顺着小巷子往与大路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找到老榆树的时候,他在跟几个人类老大爷下棋。
过年这期间,老城区还算热闹,不少年轻人都跑了回来,连带着这些老人也变得活跃了不少。
顾白凑过去看了一眼,下的象棋。
旁边几个老爷子哼哼唧唧的,顾白随意听了一耳朵,发现他们都在说老余最近日子过得肯定特别滋润,头发都黑了不少。
顾白闻言看过去,发觉老榆树头顶上原本生出了些许银丝的鬓角如今被乌黑浓密的头发所覆盖了,整个人精神矍铄的,一看身子骨就特别硬朗。
老榆树也是个听力敏锐的,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老头,嘿嘿一笑,干脆的认了下来。
打从得了顾白一张灵画之后,他整棵树天天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本体的情况多少是会反应在人形上的,他把本体从邪气魍魉四溢的真实世界塞进了灵画里之后,只觉得枝干不酸了叶子不疼了,浑身都重新焕发出了一股勃勃的生机。
本体一舒服,人形自然也显得精神了不少。
可不就是过得滋润么。
老榆树一边高兴的像着,一边一炮吊了对面的车。
他将吃下的棋子收好,笑容满面的听着对手气哼哼的发言,若有所觉,偏头看向旁边,脸上一下子露出了笑容。
“小白来啦?”他干脆起身,棋也不下了,转身就向顾白走了过来。
他留下的位置被几个老大爷抢来抢去,最终声音最大的那个手里拐杖一敲地,怕被打的另外几个都安安静静的让了位置。
顾白看着这些年纪颇大了却也自己得趣晚年祥和的老大爷,又瞅了瞅那边一群凑在一起练太极跳广场舞扇子舞生活看起来无比丰富的老大娘。
老榆树走到他旁边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都是一些普通的场景:“看什么呢?”
“看他们呀。”顾白一边转头跟着老榆树走,一边说道,“真会生活。”
“人类嘛。”老榆树倒是适应得挺好的,“人类这种生灵,忙忙碌碌一辈子就是图‘安享晚年’四个字,倒不是他们会生活,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一辈子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所以终于开始为自己过日子了。”
顾白不太明白这样的感慨,他跟在老榆树背后,没有说话。
“人类总是这样,工作退休了,孩子也结婚了,自己也没有别的事情能干了,才惊觉自己也该有自己的生活。”老榆树脚步慢吞吞的,“迷迷糊糊忙忙碌碌的,一辈子就过去了,寿命短都这样。”
大致除了他们这些寿命漫长的独特生灵之外,那些被时间追赶着前进的种族都是这样的。
出生,成长,繁衍,死亡。
而有着智慧,形象格外鲜明的人类,就令妖怪们格外的印象深刻。
“我在这里,都送走了好几代人了。”老榆树说着,指了指那个霸占了他留下的位置的老大爷,“那小子,小时候还求着大人们在我本体上绑了个秋千。”
顾白转头看了看那边,又看了看目光悠远深邃的老榆树,没说话。
他最近越来越能够感受到妖怪跟人类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了。
等到了以后,他大概也会有很多像余叔这样的经历。
怪不得神兽们对人类都没什么好感,也怪不得司先生从来不带他去认识什么人类的朋友,也并不建议他去认识什么新的人类。
就连需要跟人类有所交流的工作事宜,也都干脆的抓来了谢致。
顾白托着腮想了想,发觉司先生悄悄干的事情竟然还真不少。
他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离别,倒说不上什么感同身受,不过他还是能够拎得清谁对他好的。
顾白的脑子向来是有着强烈的趋利避害的本能。
他干脆的抛弃掉了之后可能迎来离别的些微的伤痛感,满脑子就是他竟然意外的挖掘出了司先生闷不吭声的小细节的惊喜。
老榆树回了院子里,一转头就看到顾白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他抬手拍了拍顾白的肩:“怎么成年了反而变傻了。”
不应当啊。
老榆树想,一般成年了之后灵台清明,对于他们这种土木类的妖怪来说,智商上会有质的飞跃。
顾白回过神来,看着老榆树,翻手拿了一大堆东西出来。
“余叔您没有住九州山海苑里,所以没喝到酒,这是朱鸟带过来的神酒,我给您留了一小坛。”顾白递出了把手绳里准备送给余叔的新年礼物拿了出来。
“朱鸟还送了我不少霞锦,我用不太上,给你一匹。”
“还有这些,是白虎从西方摘来的一些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