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忙上前两步:“老爷子使不得,您可就这一个儿子!”
“是是是!您就我这一个儿子!”梅林玉鼻青脸肿地跪在地上吭哧,头点地似鸡啄米,“爹爹,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那商印藏起来!可儿子这辈子就瞧上那么一个人,您难道叫我眼睁睁看着她死?”
他这话,叫梅石开刚被裴钧劝住的手又高举起来:“那你是要我梅家一家子跟着去死!你这个——”
“老爷子,您打我!”
姜越不及拉上一把,裴钧已扑通一声跪在梅林玉身前,张手拦住梅石开,一如小时候每次替梅林玉顶罪那样:“是我没照看好姐姐才叫她受苦,老六还小,他不懂事儿跟着瞎闹,这商印我让他交出来就得了。”
“我不是闹的!”梅林玉在他身后擦了把红肿的嘴角,挣扎着盘腿坐起来,做出油盐不进的模样,“他们不放了妍姐,商印我是不会交的。大不了,我死就是!”
“你放肆!”梅石开气得一把将瓷器砸碎在梅林玉腿边,吓得梅林玉坐着都一跳。他指着梅林玉鼻子骂:“你个兔孙儿!老子我活到七十了,半条腿在棺材里头,你不想想我,也想想你五个姐姐姐夫一大家子的人命!你不活了,他们活不活!我老梅家就你这一根儿苗苗,你要是被掐了,我怎么去见你爷爷祖宗!”
“怕什么!爹,我就问您您怕什么!”梅林玉听他这一说,忽然发起浑来,坐在地上震着嗓门儿怒吼,“我梅家上下捏着天底下四成的粮运,朝廷敢不敢打仗还要看您乐不乐意张罗,您说朝廷敢抄了我梅家么?他们敢么!这不就是您要的么?您从小教我是‘商巨则可撼国’,眼下当真能撼它一撼了,怎么您又怕了呢!朝廷说商人是四民之末咱就真是四民之末吗?打起仗、造起反来,他们一个个还不是都来问咱们要钱!他们要抄我梅家,就先把我梅家的账面儿都还清再说!昨年七千万石粮食的单子眼下都还在户部搁着呢,这事儿哥哥清楚,他们内阁的更清楚!咱家帮朝廷养着人马、伺候着粮食,宫里吃喝拉撒都管齐了,眼下我就是要他放个人,这有什么不合适了?”
第107章其罪六十五·勾结(上)
他这一通吼完,震得堂中寂静。
在场人中,梅家是商人,姜越是皇亲,裴钧是朝臣,这话说出来是打了三方人的脸。
梅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儿地盯着梅林玉,全然没想到这多年以来官商之间的微妙苟且,竟如此直白地被这平日里斗鸡走狗、吊儿郎当的幺子一针见血地吼了出来,不禁扶着胸口一个趔趄。他无言间胀红了脸,拨开裴钧,弯腰一扬手,啪地抽了梅林玉一个大嘴巴骂:“牛犊子玩意儿!你还敢同朝廷讲‘合适’?”
裴钧一时要再回身去挡,却牵动伤口猛地皱眉。姜越见此,忙扶起裴钧退开,一旁梅三娘也急急上前搀住父亲,还不及劝,又听父亲哑着嗓子怒叫起来:“反了!反了他这泼皮东西!今日我就打死他!拿条棍儿来!”
“爹爹!”梅三娘赶紧将梅石开拉扯去一旁椅子坐下,“您打死他也晓不得商印在哪儿,且别气坏身子!”说着锁起秀眉瞪向梅林玉,气急道:“你赶紧给我说!商印究竟藏哪儿了!”
梅林玉自是抱臂不言。这时外头匆匆走进梅家的三、五姑爷,二人皆神情凝重地摇头。三姑爷道:“爹爹,老六那养鸡场都翻遍了,没找着商印。”五姑爷也说:“半饱炊里也找不着。”接着二人留意裴钧、姜越在,赶忙分外拘谨地问了晋王金安,又道裴钧好,这才叫梅石开从暴怒中醒过一丝神智来,眼见真是姜越来了,忙要起身行礼,此时又愈发觉着梅林玉方才那话混账,不免再度怒瞪了梅林玉一眼。
姜越把裴钧扶至右列椅中坐下,抬手免礼道:“梅老爷不必见外。梅少爷此言虽激进,却不失为实情。”说着他转头向梅林玉道:“只是商印之事非同小可,戍边将士的粮饷关乎国境安危,万万开不得玩笑。”
“不错。”裴钧点了头,郑重问梅林玉道,“梅六,听话,把商印交出来。”
“既是铁了心要犯这趟浑,你们再问我也是不会给的。”梅林玉坐在堂中地砖上,瘪了嘴角抱着膝盖,青红相接的脸上满是拧劲儿,眼下瞪得发红,“我也不是没脑子,我都算过了。边关驻地都是有屯粮仓的,倘若下月新粮未到,就会先开仓补足,短短时日尚能应付,只要这期间朝廷答应放了妍姐,我就立马把商印交出来,粮会好好运去边关,将士也不会造反,他们要怎么处置我也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