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事,的确是晋王叫人做的,不过他不知道下边人竟会办成现在这么个烂摊。他本来打算得很好,让柳夫人危在旦夕,然后在柳嫤百般失望之下,再以救命恩人的身份从天而降。
没有错,晋王的目的是为了接近柳嫤,让她对自己感恩戴恩,当然他并不庸俗地是为美色而接近。可是,他根本想不到那门客的作为,竟会坏了他的好事。
本来晋王想得好好的,那个新晋的门客也作了保证,柳府有他们的自己人,忠诚的还能效劳的人。哪里知道,拿所谓的自己人会是一个这么大的变故。她指使人动手却不加掩饰,更是在事发后早早拿出解药,因此坏了他的大计。
听说李瑾叫人送了东西到林家宅子,晋王就知道要坏事了,接着下边人又将此事经过给他梳理清楚,果然是一招烂棋。他不该放手让那门客处理的,现在别说柳嫤会感激他了,想来她们都知道这里边的黑手是自己了吧。
“王爷,王妃叫人送汤来了。”管家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不敢对晋王的暴行有一句反对的话。
“滚!”晋王话语低沉,叫人狠狠地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着地上那一坨,他现在没心思配合府里女人的争宠,对王妃的讨好也不感兴趣。
“是!”管家移动脚步,倒退着往外边走去,临近门槛,却被晋王叫住了。
“叫王妃把印信送来!”晋王抚摸着左手拇指上的黑玉扳指,出了火气之后,便想起别的主意来了。
屋里重归安静,地上那藏青色的一坨蠕动几下,慢慢变成一个跪趴的人影伏在地上,他被打得皮开肉绽,却只能暗暗抽气,卑谦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谄媚,只求晋王绕过他这一回。
“当初你可是向本王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了的!徐先生,人要言而有信,做错了事自然得惩罚一番的,你说是吗?”晋王性子恶劣,对于不得力的手下,他从来不吝啬展示自己的粗暴。
“王爷饶命啊!”那徐姓男子扬起头颅,五官倒是生得俊秀,且自带正人君子的气质,却原来是柳菀属心之人,那个在城外庙里认识的赶考书生。
徐书生看了晋王一眼,见他嘴角弯起,赶紧说着能想得到的补救话语,“那药除了王爷府上,还有不少人家也有,只要小的和那女人说,这药是别人给的,想来她也不懂!”
晋王被气笑了,这计策是这徐门客献上的,他虽觉得手段太过下作,却是被这人满腹的信心打动,此举也是为了考验这位新进府的门客,这才同意由他全权处置。
“梦魇”在皇族里并不算太少,除了皇宫和两个王爷府上有珍藏外,另有几个年老的皇族那儿也有,用作安眠一途。可是“梦醒”世上却仅有四枚,秦王爷府上那一枚明显是被李瑾用来讨美人欢心了。就算是有皇宫那两枚可以遮掩一番,但这徐门客可是告诉柳菀,他是晋王的手下了,这背后的黑手是谁,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依柳菀漏洞百出的手段看来,她不是个傻的,那大宅里的柳夫人也不会是个傻的。那凭一己之力打退觊觎的豺狼虎豹,还凭寡妇之身开拓夫家事业的柳嫤,自然不是个傻的。
晋王长在深宫,女人的本事有几两,他最清楚不过。也是因此,在徐门客说自己和柳府庶女有私,那女子已委身于他的时候,同意了他的伎俩。因为晋王相信,每个家族能安然长大的庶女,都不会是简单的人。
“徐先生,本王也不是要你的命!不过之前你立下了军令状,本王自然不会让你失了君子之诺!”说完,晋王身后就走出了两个黑色劲装的男子,一手将瘦弱的徐姓门客拉出去了,他被堵住了口鼻,挣扎不得,只一双眼里藏着深深的惊骇和后悔!
晋王爷府里发生的这些事情,除了屋里的几人,再无人可知,而柳嫤坐在院子里,拿着郡主李明玥的请帖,很是为难。
郡主李明玥的名头,她在京城一个多月来,也有所听闻,那是和峦安郡主这等人物齐名的王爷之女,十足十的贵女,也是秦王世子李瑾的同胞妹妹。
李明玥邀请她参加赏花会,时间就定在十日之后,那时候的京城秋菊还未凋谢,更有花期较早的冬梅绽放,王爷府里的花园依旧百花争艳。
这些年轻姑娘的聚会,柳嫤并没有兴趣参加,一个圈子的人有一个圈子的交际,还未出阁的郡主宴会,邀请的客人自然是京城里的未婚贵女,那和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拒绝的理由,也是现成的,她是个寡妇,守夫丧不过一年多,就算京城这边对寡妇的要求不比南边严苛,她也不该去外边参加宴席,做这些游戏的消遣。
柳嫤拿起毛笔,一手娟秀的小楷落在淡黄的信纸上,她不会参加赏花宴会,可拒绝的措辞还需严谨谦虚,将自己的理由写得无懈可击,不然依着李明玥郡主的身份,还不知会不会给她一场排头吃呢。
她不去秦王|府上参加宴会,一方面是不想以低贱的商人妇身份踏足贵女圈子,另一方面则是担心会遇上世子李瑾。至于李明玥送来请帖的原因,她也有猜测,无外乎是李瑾送东西的举动太过光明正大,引来她或是别的贵女的好奇罢了。
将回帖装入扁平的长匣子里,叫人送往秦王|府后,柳嫤来不及担心,蒋玉珩就带着礼物上门拜访来了。
几月不见,他黑了许多,也瘦了一些,现在的模样完全不像之前的儒雅白面小生了,给人的感觉明朗健壮许多。
两人算不上熟悉,也并不陌生,蒋玉珩先是询问了一番柳夫人的病情,得知已无大碍之后,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和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见太阳逐渐西斜,赶紧留下一封信之后离开了。
信是林长盛亲笔所书,洋洋洒洒写了好厚一叠,柳嫤先是浏览了一遍,发现只是寻常的家书。将丫鬟都打发下去之后,她才拿着信纸,独自坐到了梳妆台前。
商人身份低下,不能养私兵,更不能养传说中的间谍这些东西,此前也有人想要开设暗寮作收集情报用途的,但刚出了一丝苗头,这人就被灭了,那个胆大的人还是个皇商,先帝的某个皇子呢。
两地间的交流,基本都是写了书信之后直接叫人送去的,这路途中泄密的可能性极大。针对这个问题,林家自有一套办法,就是抠字眼再组合,这样一来信里的真实内容便可以清楚了。
当然,这样的密码并不少见,但各家有各家抠字眼的法子,不是一家人根本不知别家事。
柳嫤取下头顶的银簪,旋着簪子顶部花瓣芯的圆珠,左一下右一下,重复了十次之后,那白玉珠子就弹出来了。她用一根细簪挑着银簪中空的部位,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布片。
那布片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水火不浸,在簪子里被压成小小的一卷,展开之后却有两张信纸那么大。
将林长盛的第一张信纸铺在桌上,第二张信纸倒转后并列放在一边,再将第三张信纸折了右下角那一块叠在第一二张的中间,最后铺上点点小洞的布片,依着一定的顺序,这密码就算解开了。
这过程极为繁琐,且真实的字眼组合起来要连贯简扼,伪装的表面意思也得言之有物,的确很不简单,叫她来写,是肯定写不出来的,也只有学富五车文采不凡的林长盛才轻易弄得出来。
了解信中深意之后,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感觉有点烦躁,可是心里却是感叹一声:果然如此。
每个穿越女的经历都不会平凡,人生路上遍地狗血,这是柳嫤一开始就有的认知,而她的认知并没有错。穿越不久,她就怀疑林长茂的死因不同寻常了,虽然表面上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就是直觉不一般,而她的直觉在一年后的今日,终于得到了证实。
林长盛说,他和林淼几人在外地打理联合布庄的事,在一次应酬中认识了一个特别的商人。那人四肢俱残,上覆假面,声音嘶哑难听,却凭一己残身硬是占了一半的市场份额。
从对手到合作伙伴,相识两月后,这男人道出了真实身份,却是林长茂以前的随从,本该和林长茂一同死在大火里的某个人。他说林长茂是被人害死的,因为挡了别人的道,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但背后之人会再次下手却是一定的,林家人需要小心!
她不知这消息有几分真实,但她相信,最本质的那一条:林长茂之死另有蹊跷,是可信的。她也曾细细思考原身的记忆,发现当初林长茂出门之前,对原身的爱意更加勃发,虽然此前夫妻二人感情深厚,但那一次他表现得更加难舍难分。
而当初林萍芳母子的事,很明显也有人在背后搞鬼,这种种异常之处,早就引起柳嫤的怀疑了。
☆、嫁妆
十月的京城,院里的树枝上就光秃秃一片了,低矮的草丛也都枯黄挂上白霜。好像是一夜之间,这地界就进入了冬天。
在回绝李明玥的邀请之后,柳嫤又陆续收到了一些别人家的请帖,有的是官家小姐的诗词茶会,有的是官夫人们的戏宴酒席,都是她不认识的人物送来的。
柳嫤有点不胜其扰,整日里窝在宅子里和两个孩子逗趣,可那如水的帖子依旧时不时就会到来。之前拒绝了李明玥的邀请,这些人家的邀请她自然也是拒绝的,可是她也怕这样的一视同仁会得罪一些得罪不起的人,所以柳嫤问候柳夫人一声后,就带着人马往京城郊外的庄子去了。
她虽然嫁到了遥远的江城,可是娘家的陪嫁庄子却是在京城远郊,那也是柳夫人的母族一代代传下来的。在很小的时候她曾到过那儿,依稀记得庄子里边是有一眼温泉的。
天冷了,泡泡温泉正好,还可以躲避京城的这些帖子,一举二得,柳嫤觉得很是满意。
出城的检查也比来时简单许多,查证过路引的真实性之后,人们就可以直接出到城外去了。林家的马车行了一日,从凌晨出发到日落西山停止,终于在月亮出来之前到达了庄子上。而先前派来的下人们早收拾好了住所,草草用过晚膳之后,众人就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