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兄,快快请进。”
落座之后,邹应龙拿起了茶杯,一饮而尽,喝到了肚子里,苦涩迅速弥漫,他的脸都绿了!
唐毅抱歉道:“云卿兄,我可不是有意作弄你,我都喝了三杯了。”
“了解。”邹应龙勉强点头,“行之兄,你是不是很难?”
“嗯。”和同学唐毅没有什么隐瞒,“的确,严家执掌朝廷二十年,权倾天下,他们知道的秘密太多,分寸确实不好拿捏啊!”唐毅好奇道:“云卿兄,你是都察院的大忙人,深夜造访,怕是有事情吧?”
邹应龙点了点头,“行之兄,铲除****乃是我们言官的职责,小弟最近也在收集严党的罪证,准备给行之当侧翼,一起上书弹劾,可又怕坏了大事,故此冒昧打扰,还望赎罪。”
“哦?云卿兄有心了,还请把你调查的东西拿来吧!”
邹应龙从怀里掏出了厚厚的一摞子东西,送到了唐毅面前。
唐毅拿起来,翻看起来,才看了几页,唐毅头皮发麻,暗中叹气,心说幸好拿来自己先看看,要不然非出事不可。
这里的罪名非常多,而且非常惊悚,有什么蒙蔽圣听、党同伐异、陷害忠良、结党营私、贪墨无度、通倭误国……
林林总总,只要坐实一条,都能把严世藩给剐了,可唐毅深知,这些罪名都扳不倒严世藩。
比如蒙蔽圣听,一旦承认,且任用严家二十年,岂不是说嘉靖是傻帽吗?陷害忠良,勾决杀人的旨意都是嘉靖下的,难不成还要翻案?结党营私,也会牵连到严嵩,嘉靖对待老狗还是有些不同的……
唐毅粗略看了一遍,十分失望,不过当他翻到了最后一页,却是眼前一亮。
“好啊,这条太好了!”
唐毅竟然高兴地手舞足蹈,邹应龙凑上去一看,原来是说严世藩在母丧期间胡作非为,饮酒作乐。
一看这个,邹应龙就灰心丧气了。
心说严世藩不是士林中人,他不孝,还有严嵩管着,当初列下这一条,只是随手一写,没有当回事。可是唐毅竟然如获至宝,实在是不解。
邹应龙蒙了,唐毅却笑了。
拿三泰票号的事情干掉严世藩,风险太大,经济的事情,大家屁股都不干净,要说起来,徐阶比严家的敛财手段可厉害多了。
至于唐毅自己,家产更是不计其数,十个严世藩也比不上他。
仔细算起来,朝廷衮衮诸公,不贪的不是没有,可也是凤毛麟角,宝贵的和熊猫一样。大家伙早就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连嘉靖都是这个心态。
故此拿三泰票号说事,就必须继续追查,至于会查到什么,唐毅也没谱儿。
可是母丧期间,饮酒作乐,这个就简单多了。
首先知道的人数众多,不愁没有证据。
其次严老夫人疼爱儿子,人所共知,严世藩在母亲死后,没有安规矩扶灵回乡,就已经是不孝,偏偏有宴饮无度,拥着美女,昏天黑地,放到后世都说不过去,更何况是眼下!
纵观这些年官场的争夺,贪污与否,问题不大,因为大家都是这样。政绩如何,也没法说清楚。
真正拼的往往就是道德,谁的道德站得住脚,就无往不利,谁失去了大义名分,哪怕身居首辅,也要身败名裂。
严嵩和张骢都是典型的代表。
从严世藩的道德下手,绝对是扳倒他的不二法门。
唐毅越发兴奋,光是这一条还够,他拉着邹应龙,搜肠刮肚,在天亮之前,又给他找了两项罪名。
其一是严世藩在京城修筑别院的时候,选址压在了京城的龙眼之上,破坏风水。
其二,是严世藩的儿子严鹄代替父亲扶灵回乡,在路上敲诈勒索,以祖母丧为奇货。所至驿骚,要索百故,诸司承奉,郡邑为空。
一共凑了三项罪名,还有一条子虚乌有的,邹应龙怎么看都没法弄死严世藩,唐毅并不多话,只是提起笔,略微思索,开始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我大明以礼治国,士人官吏皆以忠孝为先,与母不孝,必与国不忠……大臣不孝,臣民无所依,必然纲常颠倒,乾坤混乱,国事蜩螗,多源于此……”
看着唐毅所写,邹应龙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也太能扯了吧!一个不孝,就牵出了这么大的一堆,能说得过去吗?
唐毅拍了拍邹应龙的肩头,自信十足道:“云卿兄,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严世藩不孝,就是他的最大罪过。你赶快把这份弹章送上去,我担保严世藩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