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昔卿这一瞬间大脑几乎放空,满心满眼都是这年轻剑修的笑容。
那种幸福而辛酸的感触,几乎令人想要落泪。
从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人生便已经身不由己。在幻境之外未曾感受过的挣扎与无奈,竟都在这“明月心”中皆尽尝遍。
你为我不惧天下指责,我又怎会怕与你一同亡命天涯?
可我不能毁掉你。
“我愿意,可我不能。”柳昔卿缓缓向后退去,“我是魔修,而你是太和弟子,你我水火不能两立,你不能为我自毁前程。”
晏修似是知道她早就会这么说,一点都不惊讶,他上前一步握住了柳昔卿的手,铿锵有力道:“只要心中有天下苍生,手中剑为守护而战,魔修,还是道修,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句话如破开迷雾的清风,云在青天水在瓶,理所应当。
魔修的身份,哪怕她已认可,却仍然担心身份会被看破,所以在“明月心”的幻境中,发生了她最不愿见到的事,竟然险些让她再一次失去了本心!
柳昔卿又想起了曾经在予言郡外的山谷中,第一次遇到晏修时候,他便曾经问道——
——“柳道友认为,魔修与正道,又有何不同?”
——“你说道不同,我却说入魔还是问道,都只凭本心罢了。”
——“柳道友,我无意说教,只送你四个字,事在人为。”
幻境中的晏修,逐渐与幻境外的晏修形象重合。
一人是道修,一人是魔修。
可他自始至终坚定的信念,都没有变过。
哪怕受了那么多苦,哪怕经历了那么多次生离死别,可他仍然这样云淡风轻地站在她面前,在她迷茫之时,问一问她的心。
她的整个神魂都在呐喊:“哪怕身份暴露,我仍有我的本心,那是山压不折,水冲不去,烈火不融,百折不回的信念!”
柳昔卿回握住晏修的手,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柳昔卿的身周微不可查地发出洁白的光。
她的声音柔和悦耳,充满恬静之感。
她道:“你说得对,晏修……我愿意与你同行,愿追随你的信念,从此坚定,生死不离!”
当着一句话音落下,柳昔卿身上的白光越来越强烈,所到达之处皆如遇到屏障,可那屏障却像是破碎的镜子,一块一块掉落。
“明月心”幻境已破!
直到柳昔卿如化作一轮明月,周围一切终于消失不见,她面前铺开一道光明之路,而那路的尽头,则放着一块足有半人多高的一尺见方的庚金!
她心下惊喜,这样一块庚金,不仅足够她重新塑体,便是连打造一件本命法宝也已经足够!
当柳昔卿走到那块庚金面前,立刻被上方流光溢彩的色泽耀花了眼,她闭上眼睛,将右手放在那块庚金上,感受着对方活跃的金质属性,用体内的灵根和丹田的金丹去呼唤着它。
而庚金不愧为天地灵物,且最喜金灵根修士,立刻与柳昔卿之间产生了共鸣,但庚金势大,别说米粒大小,就连拳头大小一块也极难驾驭,更何况庚金主杀伐,其间兵戈之气极为刚硬,最是不听驯服。
这时却不得不说夜帝王是个绝妙人物,若是柳昔卿一开始便得到庚金,绝对无法驯服这块巨大的庚金,可柳昔卿之前在“明月心”幻境中经历了百余年的杀伐历练,心志坚定,更不惧武器之杀道!
她立刻散出威压,诵道:“兑宫阳极,五爻生金!从我如令!”
既相亲和,又被压制,庚金终于俯首称臣,顺着柳昔卿的右手心,缓缓流入她的身体。
柳昔卿只觉得经脉中进入了一股极舒畅的力量,她知道事不宜迟,必须在消化庚金的同时重塑身体,使庚金常驻体内,成为她的道法根源。便立刻动用丹田金丹,一呼一吸间,任由庚金淬炼身体。
那种玄妙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只在意识模糊之前,不自禁地有些担心晏修。
她已经拿到庚金了,可晏修在“生死场”中似乎还没有结束。
他千万不要有事。
※※※※※※※※※※※※
幻境,生死场。
晏修的剑下是一具尸体。
明明是水银怪物幻化的人形,可是死去后,仍然能流淌出红色的、带有温度的血。
那是晏平。
那个曾在他幼年教他读书认字,在他寻找到太和后,第一时间找到他,抱起他后默默流泪的温柔兄长……死在了函古纪的兽潮中。
他比任何人都早一步得知晏平陨落,因为他脖颈上挂着一枚护身符,里面藏着兄长的一滴精血。
当晏平在黑崎州牺牲的同时,那枚护身符瞬间变得冰凉,当他拿出来端详的时候,护身符已如枯败的树叶,被风一吹便化作飞灰散尽。
如今晏平就倒在他的剑下。
临死前,晏平握着他的剑刃,很平静地微笑着说道:“阿修,其实为兄不怪你,你有属于自己的道,哪怕那是一条堕魔之路,我依然想看着你走下去。因为我……阿修,因为我相信你啊……”
他看着他长大;
他看着他入道;
他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