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便接着道:“熟水调面作饼,熟面作黄,将饼蒸过用草罨,熟水浸盐,盐用滚水煎。”
壮汉又道:“陈糟油。”
灵素道:“榨新酒时,将酒脚淀清,少加盐,煎过入坛泥封,伏日晒透,至冬开坛。”
如此往来,那大师兄连提了七八个词,灵素皆随接无碍。苗十八也渐渐收了面上戏谑之色,郑重起来。
待灵素又背完一段十香瓜的词儿,便拦了道:“好了,看来你果然是用了心的。很好。你的刀工,上回也露过一手,底子在那里,要学的不过是因材施刀,错不到哪里去。就等出了灯节,尝尝你做的菜色点心……”
夫子夫人忽然开口道:“灵素,这回拿来的盒子里不是有你自己做的糕饼?我这就叫她们端上来咱们尝尝!”
鲁夫子同方伯丰两个面面相觑,那里已经有丫头手脚利索地装了盘子端上来了。
苗十八扫了一眼,问灵素:“都是你做的?”
灵素摇摇头:“只那个开口笑、猫耳朵、蟹饺儿和螺子酥是我做的。”
苗十八朝夫子夫人拱拱手道:“告罪了。”
夫子夫人一笑:“别介,都是自己人!”
说的苗十八手一抖,一块点心差点掉地上。叹口气,纳在了嘴里,嚼两下,看看灵素。又另拣了一块吃。边上又有仆妇端了茶上来,就着热茶,苗十八把灵素做的那几样都尝遍了,长叹一声。
大师兄看着稀奇,也去捏了一块吃。这一吃也换了脸色,又拿了一块。正要再拿块角儿,忽然听得鲁夫子道:“丫头,那蟹饺儿,是蟹肉馅儿的?”
灵素赶紧点头:“是,我自己剥的蟹粉炒干了做的馅儿。不过相公说您说过,这螃蟹直吃最好,弄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画蛇添足。只是今年螃蟹多的时候我还没学会做醉蟹、糟蟹那些,没法子,只好这样凑合了。”
他话没说完,鲁夫子已经在那里张罗,给夫人一个颜色:“老让客人吃那么些点心做什么!赶紧,赶紧撤下去,赶紧的!”
夫人给他一枚白眼,大师兄把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边上仆妇站着不晓得怎么好,管家知道这时候不能犹豫,赶紧上去把点心盘子往怀里一抱,嘴里道:“老奴这就叫人安排席面去,苗爷来了,总得同夫子喝几杯的。”
看老管家抱着点心盘子飘然而去的背影,屋里一众伺候的人都不由得露出了对前辈的敬佩崇敬之意。
苗十八咂咂嘴,对问灵素:“说吧,丫头,你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是哪个大家里出来的厨娘?还是什么人来戏弄老夫的?”
灵素不接头,眨着眼睛:“师父,您说什么呢?”
苗十八还待再说,那里鲁夫子已经把他拉住了,笑道:“得了,你来了正好,这俩孩子还有件要紧事儿没办妥当,我们这里正发愁呢。”
苗十八坐那里听鲁夫子一通说,得知灵素真是个偏远地方来的三不知的丫头,稀里糊涂跟了方伯丰结果连个婚书都没有。再说了他们成亲的时候还在后山峪,自己同鲁夫子的关系也不是多少人知道的,没有绕这么大弯来算计自己的道理。这里放下了心,那里又换了一样惊讶:“你这丫头,学厨艺也太快了些,真是天生吃这门饭的料!”
灵素笑道:“我就是喜欢做吃的,做出来再把它们吃掉!”
苗十八道:“你上回说你不识字,叫你相公念给你听的。就这么听着背下来的?”
方伯丰有心说一说灵素背书的能耐,只是想着这个又牵扯到灵素的功夫了,心里就觉着不甚妥当,便没有开口。
灵素混不觉得如何:“这书上的话都有道理,我能听明白,听了就能背出来。若是我听着都不晓得在说什么的,那便听多少遍都没用。”
苗十八大笑道:“好,好,那书上的话有道理,对,太对了,可不是有道理!”
灵素见自家师父高兴,自己也跟着乐。
那里夫子夫人忽然道:“既如此,那婚书上我们就算男方的主婚长辈,灵素那里有你这个师父,也算对付得过去了,却是还差一个证婚的。”
鲁夫子回头看自家夫人一眼,见自家夫人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儿,也不敢反驳,便含糊着同苗十八商议道:“这么……我去把隔壁那人喊过来做这个证婚人?”
苗十八觉着自己今天到这会儿都是云里雾里的,只好顺着点头道:“那也成。”
管家匆匆进来又匆匆去了,一会儿领来了一个一身玄色长袍的清癯老者,鲁夫子笑道:“燕兄,有劳了。”
第70章 成全
鲁夫子也不瞒人,把方伯丰同灵素的事儿细说了,那两个听说方赟这般行径都“惊为天人”——这绝不是凡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啊!尤其苗十八,眼睛越瞪越大,见方伯丰在那里坐着,神色泰然,既无羞恼亦无悲愤,好似事情本该如此一般。忽然觉着自家那便宜徒儿别是找了个傻子吧!
那燕先生也不知是何来历,听了这篇话,便道:“好,老夫便揽了这事儿!”
这有了双方“长辈”,就没小辈们啥事儿了,方伯丰同灵素都被鲁夫人叫到身边坐着说话去。
这边厢鲁夫子执笔,龙飞凤舞把婚书写好了,双方亲长同证婚人一签字,这就算成了。
鲁夫子叫方伯丰过去,方伯丰忙给三位先生行礼,鲁夫子叫他看过那婚书,又道:“你自拿了去,过了年便去衙门里办了那丁田转籍的手续。我看你媳妇挺喜欢种田,总不好就叫她种那驴粪蛋吧?”说了自己呵呵乐着。
方伯丰低头答应了一声,苗十八在边上道:“我说……徒弟女婿……你可不能光想着让想着忍,这世上有些人那脸皮同心都不晓得什么做的,比煤块子黑比城墙厚,你若一味退让,到时候只怕生吞活剥了你去!这回你只管去,他们要还有什么手段,只叫他们使出来!”
鲁夫子想着那到底是方伯丰生身父亲,不好说太过了,便道:“好了,如此喜事,今日就在舍下用餐便饭,也是庆贺之意,如何?”
苗十八一惊:“唉哟!我的熏肠儿!”
那边大师兄赶紧道:“师父,那烟压着火,没灭。”
苗十八过去亲看一回,松口气道:“幸好幸好!”又笑,“得,这回算你们俩有口福,这野猪肠儿也是我那徒弟孝敬我的。我好容易拾掇好了,趁着这两天得闲,过来找老夫子吃酒,没想到还遇着这么一出,这事儿真是想不到的。”
鲁夫人来一句:“这可不就是天定的缘分!”
鲁夫子点头:“是,是,夫人说的是。”又道,“夫人上回咱们那野猪肚儿……”
苗十八一瞪眼睛:“等等,你这儿还有一野猪肚儿?……别是……”
鲁夫子点头:“嗯,我的学生送来的年礼。”
苗十八看看灵素同方伯丰,问道:“这会儿……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