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川站起来,斜了眼蒋逊,走出了卧室。他去厨房看了看,锅子还冒着热气,里面蒸着奶渣包,灶头边上堆着一摞柴火,他随手抄起一根结实的木柴,又回到卧室,晃了下手中的家伙,说:“就这个。”
王云山期待着。
卓文把蒋逊拉到背后,王云山喊:“阿文!”
卓文说:“外公,够了!”
蒋逊被他拉着手,只能看见他的脖颈,听声音从前面传来:“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在这里也生活的好好的,什么都够了。”
“够了?你本来有大好的前程,将来会有份好工作,在大城市里娶妻生子,安安乐乐,她一个人,不光毁了你!你知不知道你当年的医药费是怎么来的?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个鬼地方生活!”
卓文的指腹上有老茧,指甲上沾着木屑,他刚刚还在干活,什么都来不及收拾,连牛仔裤都弄脏了,上面一层灰尘和碎屑。
蒋逊低头看了会儿,说:“行了。”
她抽出手,从卓文背后站了出来,屋里的人都望向了她。
蒋逊走到贺川跟前,抽走他手里的木柴,往卓文面前一扔,扬了扬下巴:“你来!”
“蒋逊……”
“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要是不恨我,我把头砍了,现在给你机会,你给我来两下!”
“蒋逊!”
“你不敢?”
“我来。”贺川走到蒋逊身边,捡起木柴,看着她,用木柴点了点她的膝盖,低声说:“一下可能打不断,也许需要三下?四下?”
蒋逊想了想,“嗯”了一声。
贺川又说:“能忍着?待会儿别跟杀猪一样叫。”
蒋逊说:“能忍。”
“找个东西给你咬咬?”
“嗯。”
贺川把手递到蒋逊嘴边,蒋逊默默地看着他。
贺川晃了下手:“咬着。”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对话,王云山忍不住喊:“贺川——”
“你他妈闭嘴!”贺川木柴一指,冷下脸说,“老不死的东西,打断她的腿?老子先打爆你头,提早送你归西!你他妈装什么可怜,为了医药费?真他妈伟大,你要她赔你孙子一条腿是不是?我现在跟你算清楚,我要你孙子的命!”
王云山气得发抖,“你……”
“06年,一个村200人,检查出11个癌症,07年,几个村2000人,33个癌症,08年,30个,09年,10个畸形儿,10年,55个后遗症无法再工作——”
王云山颤声:“不用跟我说,都是她!都是她!”
“——11年,10个癌症,12年,23个,13年,死了38个,去年体检,你猜多少人有事?”
王云山喊:“是她!”
“九年前,记者高安来采访,被人拦截,威胁、恐吓、打击报复,他老婆受不了,跟他离了婚,他从电视台辞职,现在做纸媒,专门采访高速服务区。”
王云山喊:“是她……还有你!你也是……”
“张妍溪,当年刚大学毕业,要捅破这件事,被他们关进了黑房子里锁了一个礼拜,出来后一度精神失常!”
王云山指着蒋逊:“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这一切都不会……”
贺川打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举着说:“她叫冬冬,06年出生,畸形,一辈子走不了路,被人扔进了福利院,那天听说你来做检测,张妍溪抱着冬冬想来找你,就是那天,她被人关了起来。”
照片上的小女孩天真可爱,拿着一个塑料球玩,塑料球落在她两脚中间,她两脚畸形,一前一后扭转着,肿胀的厉害。
贺川说:“这九年,大大小小300百条人命,有的死了,有的在苟且偷生,有的在福利院。冬冬还算幸运,被张妍溪带到了身边,可平常还是只能生活在福利院。”他指着身后的蒋逊,“你说这个女人害你孙子断了腿,要她还一条,没问题,我帮你打断!这300条人命是不是该算你孙子头上,让他也来偿个命!”
蒋逊一直定定地望着贺川,卓文震惊地叫了声:“外公……”
贺川冷冷地看向卓文,扬起嘴角,敲击着手中的木柴,“她犯贱,每年把钱打你卡里来偿还,没用,还不了你一条腿。你们告诉我,你们做了些什么,偿还这300条人命债?”
王云山双眼通红。
雪停了,整个巴泽乡陷入了昏暗,四下空空旷旷,很远才能见到一星灯光,沉静清冷。
卓文走到后房子,看见蒋逊站在一棵树下,仰头看着天空,轮廓淡得像要融进黑夜里,他情不自禁地叫了声:“蒋逊……”
蒋逊回头:“你外公没事了?”
“睡着了。”卓文问,“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没什么事,随便走走。阿婆也走了?”
“嗯。”
蒋逊问:“你外公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