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川笑着说:“你是问,我喜欢我自己的眼睛、耳朵还是鼻子,还是喜欢你的眼睛、耳朵,还是鼻子?”
蒋逊笑了笑:“你要是喜欢眼睛,我带你去看竹叶上的露珠,湖面上的水晕,看雾,看山的影子,看日出。”
贺川不笑了。
他看了眼后视镜,蒋逊没看他。
他问:“耳朵呢?”
“听人声,听泉,听瀑布,听唱山。你要是早出门一小时,还能听见敲钟,唱偈。”
贺川沉默许久,又低声问:“鼻子呢?”
“带你去青山公园,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贺川靠着不说话,看着前面,似乎能穿透椅背,看到刚才说话的女人。他今天只注意到了她的衣服,她的围巾,没注意她的脸。
有点后悔了。
贺川问:“你呢,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早上6点的床。”
贺川笑了,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舒,也许是为了他终于能再次闭上眼。
贺川说:“去青山公园。”
青山公园在半山腰。
天色半亮,云雾缭绕。公园里种着腊梅、茶花、芍药、郁金香、月季,有的到了花期,有的还没到花期,有的已经盛开,有的还在沉睡。
红粉翠白,泱泱花海。
贺川没听她的“站着不动”,他找了张石椅坐了下来,坐姿散漫,大叉着腿,因为长得高,背还微微弯着,却并不驼。配上他的短寸头和左耳那枚耳钉,像——
像绿林好汉,像山大王,像江湖大佬。
贺川突然喊:“我没闻到该闻的,闻到了不该闻的。”
蒋逊把烤地瓜咽下去,问:“闻到了?”
她坐在另一边的石椅上,隔着几十米距离,盘着腿,捧着保温杯,吃着烤地瓜。
天色又亮了一点,已经看见了山那头的红光。
贺川斜眼看她,半晌说:“给我一个。”
蒋逊笑了笑,拎着剩下的烤地瓜过来了。
塑料袋里还剩下三个,两个小小的,一个大个头的,都带着温温的热气,还没有凉透。
贺川拿出了一个大的,问:“哪来的?”
蒋逊说:“饭店厨师早上烤的。”
“这么早?”
“厨师四点就起床了。”
地瓜剥了皮,露出橘红色的肉,香味弥漫。
两只手合在一起才能握全的地瓜,被贺川两口就去了大半,他一个吃完了,蒋逊还在吃第一个。
贺川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了第二个,问蒋逊:“杯子里的是什么?”
蒋逊问:“想喝?”
贺川说:“渴了。”
蒋逊打开盖子,倒出一杯,咖啡的浓香扑鼻而来。
贺川顿了顿,等杯盖放在他面前了,他才说:“咖啡配地瓜,丽人饭店的特色早餐?”
“不要?”
贺川拿起杯盖,一饮而尽。
咖啡香和地瓜香,阻隔住了若有似无的花香。
贺川吃完了,看着漫山的红粉翠白,视线又落到蒋逊脸上。
蒋逊回到了几十米外的石椅上,还在吃着最后一小半地瓜,突然听见:“232号别墅,有什么历史?”
蒋逊看向他,想了想说:“欧洲人建造的,几十年前修葺过。”
“没了?”
“没了。”蒋逊说,“山上200多幢别墅,谁记得住。”
“门口有三颗百年黑松,明霞山上还有其他地方有上百年的黑松?”
蒋逊又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应该没有。”她看着贺川,问,“你想问什么?”
贺川说:“它的过去。”
“过去?”
“193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