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禾并不知道因为自己让她妈高秀兰对孙女们好一点儿,竟然会让她大嫂林淑红虚惊一场。
因为刚刚升级,她禾直接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原主是连扫把都不扶起来的人,所以她做了几顿饭又突然不做了,也没人觉得奇怪。
唯一让人有些难过的是,平时她做饭的时候能多放点肉,等高秀兰吩咐两个媳妇做的时候,那量就控制住了。
高秀兰也不担心自己闺女吃不上,反正能给闺女开小灶。
而且现在谁也不能说个不字,有本事别吃肉!
高秀兰现在自觉有了依靠了,心里底气十足,在家里气势更盛。
一家人刚刚吃完饭,就听到外面的锣鼓声,这是队里召集开会的信号。
五月正忙的时候,白天是没时间讲废话的,有事儿都是留着晚上说。
苏家的一家之主自然是高秀兰了。开会这种大事儿咋能少了她呢,于是安排了两个儿媳妇留在家里看家,自己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去开会。
苏青禾立马跟在后面,也要跟着去。这时候家里连个煤油灯都没有,大半夜的她一个人在家里心慌。总担心苏大根同志真的回家里来了……
而且她也想去见识一下这个年代的大会咋开的。
高秀兰本来想让闺女在家睡觉的,听到她要跟着去也没法,就让她抓几块地瓜干带着,无聊的时候吃两块儿。这是把开大会当做看电影似的。
苏家人到的时候,其他人家也到了很多。夜幕下,四周也只看到模糊的轮廓,就这样大家也都互相认出来谁是说,吆喝着打招呼。
“哟,青禾出来啦,这都多少天没见着了,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还以为谁家养的地主小姐呢。”
苏青禾正到处看着呢,就听到一个破锣嗓子的声音道。
她回头一看,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中老年妇女。苏青禾眯着眼睛,通过脑袋里面的原主记忆,认出来这是她二姨高秀菊。和高秀兰嫁到同一个生产队,却不是同一个村,高秀菊是在田家村那边。
平时也少见面,只是这次开大会才会见上一面。当然她和高秀兰的矛盾很大,所以平时见面的时候要掐一掐。
高秀菊的掐点就是高秀兰的宝贝疙瘩苏青禾,基本上一掐一个准。这不,苏青禾还没说话呢,高秀兰就炸毛了,“咋了,我们家青苗儿有福气,有三个哥哥愿意疼她,有些人家就是没福气,生的闺女只能用来养兄弟。我说老二啊,你家儿媳妇这胎是儿子还是闺女啊,也不怪你儿媳妇,你自己都生了三个闺女才生一个儿子,这是学你的。”
高秀菊的老脸顿时撑不住了。这黑天瞎火的看不清楚她到了脸色,但是她的愤怒,苏青禾已经感受到了。
没错,她二姨高秀菊之所以和她妈高秀兰有矛盾,就是因为生孩子的问题。两人也是天生犯冲,高秀兰是高家第三个闺女,和老二高秀菊也就隔了一岁多。两人结婚是在同一年,生孩子都约着一起。每次高秀菊先生一个闺女,高秀兰立马生个儿子,然后高秀菊又生一个闺女,高秀兰又立马生一个儿子……之后还是高秀兰嫌弃儿子生太多了,不想生了,所以歇着了。结果高秀菊立马就生了个宝贝儿子。
那会儿还没破除封建迷信呢,高秀菊就去找人算了个命,说是高秀兰天生压着她,所以两人一起怀孩子,就会压着她生不出儿子。高秀兰听说之后,觉得这是放屁,自己拉不出屎来,还怪茅坑呢。然而高秀菊信了……
于是这梁子就结下来了。
苏青禾试图缓解这段矛盾,于是安慰高秀菊,“二姨,那啥,其实生儿生女都一样,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也能传后养老。你心里想开点。”
高秀兰觉得自己闺女是在讽刺高秀菊,于是冷笑,“我们青苗儿说的没错,瞧瞧我多宝贝我们青苗儿。女娃是需要让人疼的。我三个儿子都疼她。你那三个闺女,也该让你儿子这个做兄弟的疼的。你媳妇要生的是闺女,那也是你的福气。”
苏青禾:“……”
“……”高秀菊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娘两呼呼呼的给当胸刺了好几下。
“你们这对黑心肝的母女,咋就没下个雷劈死你们?!”
高秀兰道,“我有三个儿子在前面挡着呢,劈不着。”
高秀菊顿时被气的连和高秀兰吵架的力气都没了。
苏青禾担心她气出毛病来,拉着高秀兰,“妈,不是开会吗,咋还没开始啊?”
高秀兰被打岔,也顾不上高秀菊了,满脸慈爱的看着自己闺女,“还要通知其他两个村子的人过来呢。咱队里人就这点不好,太分散了。别的村子大,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大队。比咱们省事儿多了。”
黄河生产队是由三个人不多的村子组成的,苏家村、田家村,孙家村。苏家村因为人最多,地理位置也离着公社近,所以平时开会都在这边。
苏青禾见她忘了吵架了,心里松了口气。见高秀菊被两个闺女拉着走了。她便和高秀兰聊天,“妈,你说这开会是啥事儿啊?”
“还能啥事儿,一准儿是为了粮食的事儿。”
等了一会儿,其他村子的人也赶过来了。看着人到的差不多了,老队长郭长胜敲打着锣鼓,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站在了广场的土堆上面。整个人拔高了,让所有人都能看着他。
郭长胜五十多岁,并不是本地人,当初是从部队退伍之后,分配来这地方安家的,因为当过兵,所以虽然身材不高,也让人看着很精神,平时说话也中气十足。
然而今天,他精神看起来有些不好。看了大伙一圈之后,沉默了几秒钟,才艰难的开口,“这次粮食马上要收上来了。按着上面的指示,咱这队里今年的产量肯定不够的。咱这阵子收上来也就收了一万八千斤粮食,去年报上去的是三万二,咱这还是报的最少的了,还是不够。同志们,今年咱们收上来的粮食,没法发了。今天让大伙过来也是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家家户户别看着收粮食就敞开肚皮吃了。今年吃不上新粮了,都把裤腰带勒紧了。最少要挨到秋收的时候。”
郭长胜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一般,一下子就让整个队伍吵哄哄的。
家里的粮食都要见底了,现在新收上来的还不给发?
还要挨到秋收?秋收还有几个月啊,这要是熬到那个时候,不都得饿死了?
“郭队长,这可不行啊,咱家粮食早就没了,没吃的啦。我们一家子都吃了好几天的树皮了,这肠子都熬不住了。我婆娘,我婆娘都撑不住走了啊……”
说话的是村东头的苏跛子,年轻的时候伤了腿,好不容易讨个媳妇生了几个娃,现在遇着荒年,他媳妇因为省下一口吃的给孩子们吃,自己得了浮肿病,前几天直接走了。
村里人都知道这事儿,不过也只是唏嘘几句而已,这样的事儿不多,但是这两年也不稀奇了。
高秀兰小声和她闺女讲了苏跛子家的事情,然后教育道,“青苗儿,听见没,你不吃,就要等着饿死了。家里有啥你就吃。苏跛子他媳妇就是舍不得吃让给别人吃才得了浮肿病死了的。”
苏青禾此时心情异常沉重。
原主之前不管外面的事儿,所以记忆中发生的那些事儿,都是听自己家人说的而已,云淡风轻的,感触不大,顶多唏嘘几句。
可是真的在这儿看着苏跛子哭诉着家里的惨状,心里没法不沉重,不动容。
郭长胜心里也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