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郑家过的第一个年,管家置办得很卖力,把我当男主人,各种事务都过来请示,连厨房里采办哪些野味都要问过我,不知道是郑敖吩咐的还是怎么了。我不太懂这些,都让他自己做主,他大概觉得这是我对他十分信任,一副感动的样子。
其实过年主要是招待客人麻烦。这边的年味很浓,元宵节之前都算年节,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一天到晚招待个不停。郑家还好,亲戚少,主要是一些世交。
我怕出乱子,还跟郑敖打了个招呼,说让他注意一点,我不会弄这些。郑敖笑眯眯地说没事,也不知道是真不在意还是有恃无恐。
祭灶,过小年,写春联,剪窗花,郑家的红木雕花窗格,贴上窗花也别有一番风味,到处都摆上了水仙,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小城,把路边花坛绿化的葱兰叫做水仙,牛牛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水仙花,一直站在旁边看,睿睿怕他以为是蒜,吃了中毒,凶巴巴地告诉他:“这个不能吃的!”
牛牛呆呆地“哦”了一声,仍然站在旁边看,我做饭的时候他跑来告诉我:“睿睿爸爸,水仙花好看。”
我手是湿的,不能摸他的头,就朝他笑笑,要他去花房玩,有花匠看着会好点,牛牛虎头虎脑的,佣人们都喜欢他。
管家被我吩咐,买了一些桔子树到客厅放着,大概一人高,满树都是红红火火的小桔子,只比大衣纽扣稍大一点,有点像冰糖橘,十分甜。大概摆了不到半个小时,郑敖拿着一只走过来,一边吃一边跟我说:“味道还不错。”
他开了先河,牛牛和睿睿就坐在树下吃,把玩具都摆在地毯上,就靠在桔子树下面玩,可怜管家,每天过去看两次,把桔子多的一面已到外面来,免得客人看到。
吃了两天,快过年了,郑敖从书房过来,看见他们两个坐在树下野餐,睿睿用乐高积木做了个小火车,轨道就铺在树下面,郑敖过来逗他们:“好小子,吃得开心不?”
牛牛很开心地点点头,问我:“睿睿爸爸,草莓树也可以种在家里吗?”
睿睿嫌弃他:“草莓是草,不是树!”
倒是管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真的搬了几盘草莓来,大概是特地搬来给牛牛和睿睿玩的,换了嫩黄嫩绿的漂亮花盆,都是大颗大颗的成熟草莓,红透了,甜得很,牛牛比收到生日礼物还开心,整天都蹲在草莓旁边守着,很久才吃一颗。
小孩子天生会喜欢植物,喜欢亲手摘下的果子,喜欢嫩芽顶着种壳从土里钻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牛牛,总觉得像看见当年的我。我记得小时候奶奶家客厅有一棵塑料的桔子树,绿的叶子,橙色的果实,很积灰,但我小时候很喜欢,总在想,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这个年过得很平常,像寻常人家的年,但两个小孩都很开心。年夜饭其实没什么规格,都是捡平时喜欢吃的菜做,红烧狮子头,一道酱板鸭,水煮鱼,佛跳墙和海鲜汤,海胆蒸蛋,睿睿喜欢的上汤娃娃菜……厨房大概对我把他们大材小用十分不爽,劲都下到了蔬菜上,使出了十八般武艺,蔬菜全部做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我吃了一口肉,是豆腐,吃了一口豆腐,又变成了萝卜,感觉吃饭跟猜谜差不多。
牛牛有点呆,一不小心又吃多了,挺着小肚子叫我:“睿睿爸爸,帮我揉肚子。”
吃过饭之后,牛牛和睿睿要去放烟花,老房子院子小,花木多,管家特地清出一块雪地来给他们玩,小孩子不能玩太危险的烟花,只能选引线长的,放在地上,让大人带着去点。郑敖抱着牛牛,我抱着睿睿,睿睿最喜欢一种像树一样冲起来的烟花,无比耀眼,火树银花,连佣人的小孩子也跟围在旁边看,我也给他们一些,让他们玩。院子里都是小孩的笑声,外面不知道谁家在放爆竹,管家准备了红纸,让郑敖写春联。
我只知道李貅是从小练字的,不知道郑敖也会写毛笔字,管家让人搬了书房的大条案出来,回廊上灯光明亮,郑敖穿的是新风衣,虽然瘦了点,背影也修长好看,佣人围了一圈,我觉得有趣,也跟过去看,牛牛和睿睿还没条案高,也踮着脚趴在旁边看,牛牛的小手指胖胖的,指了半天,认出一个“一”字。
郑敖的字写得不错,李貅练的是楷体,他的字更像瘦金体,但写成春联也挺特别,世俗的吉祥春联配瘦金体的字,他还十分得意,特意让我看:“小朗,我的字好看吧。”
“还不错。”我不好太打击他,拖住了牛牛想碰砚的手:“墨很脏的,牛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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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给两个孩子洗澡,郑家的风俗是要守岁,烧明火,叫做太岁火,管家早早地就把火烧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郑家守岁的样子,用的是一个黄铜炉子,里面烧的是银丝炭,郑敖懒洋洋坐在单人沙发里。
我是来问他红包的事的。
“我准备了两个红包。”我问他:“你有准备给孩子的红包吗?”